若是真的硬碰硬,逼急了明来志,像明文说的那样,难不成最后他们真的要带着明三婶和四个孩子一起回刘家去不成?
明文停顿了许久,见长辈们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给了他们很长的思考时间后,才又慢慢说道:“外祖父,大舅舅、小舅舅,我们现在要做的,或许不是想法子要怎样帮娘挽留我爹,而是该想,要怎么做,才能让我娘在明家的这二十年没有白辛苦,怎么做才能让她即便离开了明家,日子也能过得很好,不愁吃穿。”
“——我也没有说外祖父你们不会管我娘的意思。刘家有的东西再多,那也是刘家的。”
“而我娘,不管是离开明家之前,亦或是因为我爹生出他心被逼离开明家之后,她日后的保障都理所应当的由我爹来负责。如此这般,我娘这些年来在明家的付出也才算没有白做。”
刘老头恍然大悟,与两个儿子对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明文的言下之意。
“好!好!”刘老头用力的拍了拍明文的肩膀,“你娘没有白生养你一场!”
谁说明文是个白眼狼,只顾自己不顾亲娘?
人家这不就为了亲娘想的很周全吗?
明文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真的要让我娘离开明家,还有我们姐弟四人之后的事情,也要叫他拿出一个妥帖的方案出来。大哥、大姐如今正在议亲,我娘都快要给他们相看好了人家,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大哥大姐的亲事又当如何处置?”
“嫁娶用的聘礼嫁妆这些都还算是小事,我大哥成亲之后居住的屋子,还有我与阿牛之后的去处,又当如何?”
“我们家只有乡下的那一间屋子,屋主是爹,如今他在县学堂教书没有回去,但日后说不得会携带后娶的妻子新儿回到家里去住。我爹与大哥互不相容,且出了如今的这件事,依照我大哥的性子,即便十几年、几十年后,怕是也不能跟爹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必须要分开住。”
“那个时候,总不能让我大哥临时将屋子腾出来还给他吧?现在总要先将屋子的归属谈论好。”
明文说到这里的时候,明三婶、明虎和明珍都格外诧异的看向明文。
刚开始还以为明文是在偏袒明来志,才那样说;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真切切的在为明三婶和明虎他们做打算。
明三婶执意不愿意跟明来志和离,不想离开明家的原因是什么?
除了名声之外,不就是怕自己之后的日子没有保障和着落,担心明虎几个孩子的亲事吗?
没想到,明文虽然很小说话,但却一直将他们的忧虑看在眼中,记在心上,到了合适的时机,全都帮她们说了出来。
关于明三婶她们眼神的变化,明文并没有主意。
“还有我与明牛,”明文长长的停顿了一会儿,对上明来志深深的眼神,“我与阿牛一直跟随在爹爹身边,受爹爹的亲自教导,可是如今……如若爹爹之后要与陈氏妇人在一起,我与阿牛怕是不能与之共处了。”
明来志露出凄然的一笑。
他就知道。
这一句话,明文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在场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动容,彻底打消了刚才对明文的偏见。
刚才刘老头想让明文说的、明三婶她们想听的,无非就是明文的这句话;但明文没有说。
那个时候他若是说了出来,就跟明虎、明珍他们一般,只是气头之下的负气之语,并不能让人多动容重视。
而现在,他一条条、一例例的将所有事情都想到了,帮着自己的娘亲和兄弟姐妹替明来志要一个妥当的安置方法,到了最后,才说出自己的态度,更能让人重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郑重做下的这个决定。
反过来看,明文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采用激烈的手段来逼迫明来志放弃,但他列出的这些需要明来志解决的难题,也未尝不是在为难明来志。如果明来志为了陈氏妇人,能够咬牙将这些问题全部都一一妥当解决好,那说明了明来志的决心之坚定,确实是不管他人用什么方法,都阻拦不了他的。
但,只要明来志与陈氏妇人的心稍微有一丝裂痕,并不是那么坚固无暇,那么在解决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明来志随时都可以后悔。
有的时候,光是说话,是不会觉得怎样的。
只有在做的过程中,才能深切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赠与明三婶财物,让她后半生没有忧虑,将陪伴自己近二十年的结发妻子送离明家;
将乡下屋子移名到明虎名下,父子二人早已离心,这一归置,这个曾经他也并不是如何眷恋的家,日后他便是想回来看看,只怕也难再回来了;
为唯一的女儿准备好嫁妆,但明珍完全偏袒向母亲明三婶,他即便给了再多,也再难挽回与女儿之间的一丝父女情;
还有明文和明牛,这两个跟着他时间最长、也让他花费的心血最多的两个孩子,曾经日日相伴,可一旦他与明三婶和离,和陈如月正式在一起后,父子之间只怕是要相见如同陌路人了,不——说不定,明文和明牛都不会再愿意继续留在县学堂了。
他每解决掉一个问题,都是在将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慢慢送走。
最后,他身边所有的至亲之人都已经离开,剩下的,是新来的陈如月。
之前,明来志倒是也说过,愿意只身离家,什么都不要,全部给明三婶,只要成全他与陈如月在一起即可。但空口一张白话,没有详细的明细列举,他怕是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东西舍不得的,说不要便不要了。
但只有将所有的东西都一一罗列出来,写出来给他看,让他知晓他将要失去的是那些,要亲眼看着、亲身感受着那些东西从自己手上失去,最后孑然一身,一无所有。如果他能够抗住这些失落,也要与陈如月在一起,这才算是真的令人敬佩。
陈如月一个人来换取家里的那么多人,希望明来志不要后悔;希望,他们二人的爱情,当真如他想象的那般情比金坚、坚不可摧。
“好!”明来志一口应下,“我愿意!”
“还请叔公见证!”
到底是走到了这一步,叔公在心里面沉沉的叹气。
没想到,前面还纠缠了半天都做不了决定的事情,最后在明文这孩子开口后,居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来。
“好,既然你们都已经商量妥当了,那就照你们说的来吧!”叔公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
看来这件事情,是等不到明老婆子回来了,不过想一想,她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家,怕也本就存了不想管这件事的心了。
当明来志与明三婶都找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之后,二人好似一拍即合,在刘老头和刘家兄弟的斤斤计较下,飞快的商议了起来。
于明来志而言,他对身外之物并不是很重视,更注重感情和心灵的契合,俗话说,有情饮水饱,估计就是形容的他这类人了。
于明三婶而言,什么情啊爱的,都不重要只有可以吃饱肚子,能够过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她不愿意跟明来志和离、不愿意离开明家,之前在明来志面前忍气吞声,当真只是因为爱明来志吗?
或许有一些,但更多的,也只是因为她太需要明来志可以让她过上她想要的、需要的好日子罢了。
“和离书现在还不能写,”明三婶说道,“等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好了之后,我自然会同意在和离书上签字。”
她这是防了一手。
谁知道她要是提前在和离书上签了字,之后的那些事情明来志还会不会尽心尽力的帮忙解决?
自然是要先办事,后签字。
有了明三婶的这句话,还有叔公作为见证,明来志也点头同意了,不担心明三婶反悔。
“你当年嫁过来时的嫁妆,我会悉数归还于你,不会贪图你的嫁妆半点儿,之后我还会再给你……”明来志急不可耐的便说起了明三婶离开明家之后的安排。
“不着急!现在先不忙说我的事情。”素来爱财务的明三婶在这件事情上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明来志眉头一皱,正当他以为明三婶要反悔的时候,便听见明三婶说道:“先说虎子和珍丫头两个孩子的亲事。也是我这个当娘的做的不对,将他们拖到了这个时候,先将他们的亲事安排妥当之后,再说我之后的事情吧!”
明来志这才松了口气。
明三婶瞥见了,嗤笑说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经当着叔公和父兄他们的面答应了,愿意跟你和离,只要你能给足我银钱,让我以后的日子衣食无忧,不用担心无处可去,我就不会对你死缠烂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所以,还希望你能给得起那么多的银钱。”
明三婶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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