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在理，”刘老头脾气很好的笑道，“可是，村里其他人家的姑娘，也不像我们珍丫头这么命苦啊，正好在相看亲事、要嫁人的年纪，爹娘就要和离。因为这个，若是在别的地方不多补足一些，只怕人家会因此对她挑三拣四，难以相看上她啊！”

        “啊……这……”叔公拧眉。

        刘老小气焰嚣张的拍了下桌子，不给他们思索迟疑的时间，气冲冲的大喊道：“有了后娘就有后爹，现在外面的狐狸精还没有过门，明来志都已经偏心成这样，根本不顾几个孩子的孩子，等他们爹娘真的和离了，我妹子离开明家，不在他们身边，那个时候还指望明来志能有多顾看这几个孩子不成？”

        “但凡明来志心里有这四个儿女，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所以一定要提前让他把该给几个孩子的银子提前给够，一个铜板都不能少！”

        “不然，咱们就继续死耗着吧！”

        刘老头和刘老小父子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硬兼施，且句句占理，让叔公也无话可说。

        叔公无奈的看向明来志，自己帮不上忙了，就看他自个儿了。

        明来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双眼珠子死死盯在刘家父女列出来的单子上面，气血翻涌，呕得不行。

        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刘家人居然真的开得了这个口！

        似他们这等普通人家，一辈子只怕也难挣到一百两银子；而且假如他没有跟明三婶和离，两个人并这四个孩子的嫁娶支出，也用不到一百两银子啊！

        好，四个孩子娶媳妇儿的聘礼和嫁人的嫁妆钱， 他们说得占理，他也勉强无话可说，但——

        “除去这些，也才五十多两银子，剩下还有四十多银子，又要做什么用处？”明来志不虞的问道。

        刘老大心平气和，声音平稳的说道：“虎子已经长大了，姑且不算他的开支；但珍丫头和小文、阿牛还是孩子，在珍丫头嫁人之前，她的吃穿用度不需要花钱吗？小文和阿牛除了过日子，他们还在读书，平日里笔墨纸砚这些都是需要花钱买的。”

        “他们都姓明，是你明家的孩子，这些难道不该你这个当爹的给，还想要让我妹子去挣钱帮你明家养孩子不成？”

        刘老大用最温和的语气，说着挑衅嘲讽的话。

        “这些银子，我也没有给你多算；姑且当作珍丫头十六岁就嫁人了，也只算了她这三年在家里的开支花费；小文和阿牛读书，成家立业的日子只怕要比村子里的寻常男子更长一些。”

        刘老头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你当年，似乎也是一直依靠着家里父兄三人，让亲家公他们养你全家，等到二十多岁谋到了村塾夫子这份差事，自己才开始挣钱糊口。就比照着你，当作小文和阿牛两个孩子也到二十五岁的时候才立业谋生，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吧？”

        “而且到二十五岁的这十来年的开销，也只向你算了两个孩子一人的用度，之后他们娶妻生子，额外更多的开销，现在都并没有算进去呢！”

        刘老头的语气好似退让了很多，明来志已经占了大便宜了。

        “所以三个孩子这些年，让你总共给三十两银子，不但不算多，反而还给你少算了许多。”刘老头一副‘你就知足吧，别得寸进尺’的模样。

        “剩下的这十五两银子，便是给我家老二离开明家后，安置的银钱了。她为你操持家务近二十年，为你明家生儿育女四人，现在因为你的过错要被逼离开，这十五两银子难道还给多了吗？”

        刘家父子三人目光咄咄的盯着他看，但凡明来志敢点头说一句“多了”，只怕是又要挨上一顿狠揍。

        明来志：……

        他紧紧闭上嘴巴。

        满意的看着识趣闭嘴的明来志，刘老头转头看向叔公，“明家叔公，您还有什么意见吗？”

        如果是刘家父女无理取闹，狮子大开口的索要这么多银钱，他们自然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但偏偏刘家这几个平时看起来没什么脑子的人，今天却说得有条有理，这一百两银子经他们细细解说后，每一两银子的用处都恰到好处，合情合理，让他和明来志根本挑不出错处来。

        刚听到这一百两银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家女贪得无厌，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她向明来志索要的归家安置钱，立马就准备好了一肚子义正严词拒绝的话，没想到，到最后，她居然只要了十五两银子，其他的都是为了四个孩子要的。

        这般看来，确实不多。

        但……

        叔公和明来志对视一眼，明来志露出苦涩的笑意，就算他没有底气反对不给，可他手里实在没有这么银钱，就算杀了他，他也还是拿不出来啊！

        “昨晚上我已经将手里所有能典当变卖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就算全部都卖了，加在之前的一些积蓄，总共我也只能拿出四十多两银子来。”明来志沉声说道，“多余的，我拿不出来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太清楚。

        之前的积蓄，可不是他的积蓄，而是陈如月的积蓄。

        亏得昨天他们二人还满心欢喜，以为这四十多两银子足够应付明三婶和刘家人了；银子是可以慢慢再赚的，只要能彻底解决这件事，换取他们二人日后的安生日子过，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可没想到，即便将他和陈如月二人都掏空了，能够拿出来的银子也不到刘家人要求的一半。

        对于明来志的窘迫，明三婶毫无同情，“与我何干？”

        她冷冷说道：“既然你想要花钱换取你们这对奸夫淫妇的太平日子过，就要做好拿出一大笔银子的准备。几十两银子就想将我们母子五人打发走，当我们是乞讨的吗？”

        也不知道是该怪刘家人和明三婶的胃口太大，还是该讥讽他们看低了他们二人安生日子的价值。

        拿钱买平安哪是简单的事情，他们未来几十年的安生日子，光靠前面十几年的积蓄是不够的，还要将之后赚的银钱透支了才行。

        “就是，我二姐说得对！”刘老小双手叉腰，紧随其后说道，“没有银子，那你们就自己去想办法啊！管你们是去典去当去卖还是去借，总之，我们刘家只认银子。一百两银子到手，我二姐马上签字走人，绝不留恋！”

        “但要是银子不够……想什么都不给，就直接休了我二姐，让她双手空空的离开明家，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在你们明家门口！真把我们逼急了，你看我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又开始说生啊死的这些话了，”叔公皱起眉头，连忙打圆场，“现在大家不是都说好了，要好好商量嘛！你们也不要着急，来志现在手头上银子不够，这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总要给他一些时间宽宥一二，容他想想法子。”

        “而且眼下还在过年的，便是他想去典当东西，今日才初三，那典当行也还没有开门啊！”

        “我可以典当的东西都已经拿出来了，”明来志低沉着嗓音说道，“还剩下五十多两银子的缺口，乡下的房子也要给虎子成亲用，我实在没有其他可以典当的东西了。”

        所以这不是人家典当行有没有开门的问题，便是现在以这个借口应付了过去，再过些时日，刘家人还是会再来的，到时他出尔反尔，说不定还会惹得刘家人愈发恼怒。不如现在就将他的情况说清楚。

        “我也绝没有不愿想办法解决的意思，我是想说……”明来志停顿了一下，很是难以启齿的说道，“能不能……这些银钱能不能分次给你们。”

        “这里面的银子，大多都是几个孩子日后才需要用上的，现在兵不着急需要。我想着，能不能日后我慢慢再给他们，我也是他们的父亲，绝不会翻脸不认账，不给他们的。这样我手上也能宽松一些。”

        明来志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对明三婶和刘家人说出这番话来。

        已经闹到这番田地，如果他硬气一些，就该立马拿出一百两银子让刘家父女滚蛋。

        但他不行。

        他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也确实想不到这些办法，只能当着即将被自己休休弃的妻子和即将成为前任岳家的岳父面前，承认自己的无能，乞求能够得到他们的理解，对他宽容一些。

        “不行！”

        立马拒绝的，不是明三婶和刘老小，而是一直态度温和、看上去很讲道理、很好说话的刘老头。

        刘老头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但说出来的话却很不客气：“明来志，你要知道，你和我女儿的这门亲事，可不是善始善终。如今你们是闹到撕破了脸面的地步，我女儿是被你逼得没法子了，才拟出了这个单子，让你用银子来买断你们夫妻二人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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