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真的？这个也能告官？”明珍和明虎吃了个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刚问完，明珍就想到，明牛虽然不如明文有天赋，但好歹也是读书人，想来这些都是从书上知道的。

        明牛答道：“我在县学堂时偷听到学长们这样说的，他们不知道偷看了什么话本子，偷偷摸摸的聚在一起说这些……”

        明来志的脸瞬间黑下来了。

        明牛口中的“学长”们，便是高他一级的其他学子。县学堂名为一个学堂，但里面实际上是分成了县学堂和县小学，明来志和明牛、明文父子三人都在县小学。此时明牛口中的学长，则是正儿八经县学堂的学生们。

        他们会说出关于妇人通奸的这些话，又是不敢在人前正大光明的讨论，看的肯定是那些被夫子们严厉禁止的书。

        明来志身为夫子，知道这件事情自然非常生气，尤其是自己的儿子居然也偷听到了一些，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他都想马上将明牛带过另一边去严加询问，让他把那几个学生给交代出来，他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学生胆子这么大。

        但这会儿，他还是别先想着学生了，还是先顾一顾自己吧！

        听了明牛的话后，明三婶底气愈发的足了。

        而明来志和陈如月也愈发的顾忌。

        他们二人当然不是因为疏忽，而漏掉了这件事情，明牛说的其实是错误的。

        确实，妇人通奸是可以告官，将其惩治的，但陈如月目前的身份并不能构成通奸，她的亡夫已经去世，如今回到娘家是自由身，连婆家都默认了她可以再嫁的身份。她和明来志在一起，只能说不太光彩，但从律法的角度，却也是无法治陈如月的罪的。

        但对影响不了陈如月，却会对明来志产生影响。

        并且一旦告官，这件事情也会闹大，最后的结果仍旧不是明来志和陈如月想看见的。

        所以他们也无法反驳、且不好反驳，看着明三婶瞬间变得神采飞扬的脸色，默默忍了下来。

        她自觉有了依仗，拿捏住了陈如月和明来志的把柄和软肋，心情一下子就畅快了不少，对陈如月的羞辱和辱骂，也停了下来。这对陈如月来说，也算是坏消息当中的一个好消息了。

        陈如月不着痕迹的微微松了口气。

        明珍是姑娘家，心更细致一些，想的自然也更多一些，见自己娘亲差不多把火气都发泄出来了，只顾着为明牛说的可以告官这事儿而得意，觉得有恃无恐，迟迟没有进入下一步，她便忍不住站了出来。

        “爹，你说会给娘一个交代……”她抿了抿嘴角，直视明来志，“现在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作为一个女儿，还是未出嫁的女儿，开口提父亲的男女关系，实在是很难为情，但明珍又不得不站出来帮自己娘一把。

        明珍说了这句话后，明三婶也反应过来了——告官只是到了最后一步，对明来志的决定不满意，实在说不下去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真让她上衙门敲大鼓，明三婶她的心里面也是虚的。

        比起告官，她更希望明来志能痛痛快快的跟这个狐狸精断了关系，再不往来。

        只要他回家来，她也能忍下这口气。

        此时，明来志的面前站着明三婶与一众儿女，身后是柔弱可怜的陈如月，他站在二人的中间，势必要做出一个决定。

        陈如月的心也揪了起来，不知道明来志会选择谁；又或者说，在他当着明三婶的面选择了自己之后，明三婶又会在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伤害她与明来志的事情来。

        沉默许久后，明来志终于开口：　“我……”

        “就是这里吗？”

        他才吐出一个字，就听见陈家大门外面突然走来几个人，随着一道苍老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楚起来，也能听见脚步声最后停在了陈家的大门外。

        在陈如月等人悬起的心情下，很快，敲门声就响起来了。

        ——确确实实是找的陈家。

        陈如月连忙看向明来志，眼中满是惊慌、无助与可怜。

        外面的人是谁？这个时候，谁还会来找她？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现在明三婶她们还在自己家里，要是开了门，她会不会趁机乱说什么，毁了自己的名声？

        陈如月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个时候，她不希望再来任何人。

        “咚咚咚”——三声之后又三声。

        陈家屋子里面一片安静，连明三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居然也没有吭声。

        “不是这里吗？”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开口，好像旁边还有人，在询问人似的。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就是这里，我没有记错。”

        明珍眼睛一亮，瞬间笑了出来：“是小文！小文带着叔公来了！”

        明来志和陈如月愕然，没等他们有所反应，明牛已经飞快的冲到门口，取下门闩打开门。站在陈家大门外面的，便是中途消失了的明文，他带着壮堂嫂和叔公来了。

        在知道了“陈姨”这个人后，明珍她们马上就想去陈家找人，明三婶留了一手，让明文特意去县城门口等待、接应叔公。

        一来，是想着如果壮堂嫂没有糊弄她，真的帮忙给叔公说情了，算算时辰，再过一会儿壮堂嫂和叔公坐牛车也该到县城了。

        到县城之后，她们肯定会和自己一样，直奔县学堂，然后扑个空。所以需要留一个人到县城门外去等她们。

        要是明来志没在陈家，明三婶她们很快就会从陈家出来，到时可以去县城门口跟明文和叔公他们汇合；要是在陈家，她们找对了，那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轻易离开，明文知道陈家的地址，直接带着叔公过来主持公道就行了。

        二来，便是有些防备着明文了。

        或许说出去人家都会不相信，但明三婶心里面就是有一种感觉，在告诉她，明文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是在帮着明来志瞒着她。

        明牛那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性子或许不会察觉到明来志和陈氏的爱美关系，但聪慧敏锐如明文，不可能毫无知觉，这一点，明三婶始终坚信着！

        她宁可错怪了明文，也不想错信了他，所以让明文去接应叔公他们，也是在故意支开他。

        现在叔公来了，大局已定，明文就算想帮明来志，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明三婶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扬，同时嘴里却语调悲怆、好似受了偌大委屈一般的大声呼喊：“叔公！您老人家可算来了！”

        在明三婶开口的同时，明来志也反应过来了，同时喊了出来：“叔公，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我特意过来看看，我们明家小辈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在闹什么事。”叔公用缓和的语气说着扎心的话，他看也没看陈如月一眼，只对着明来志和明三婶说道，“你们夫妻俩也老大不小了，吵吵闹闹了二十年，小半辈子都过去了，现在又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男人嘛，总是贪鲜的，但要记住，自己媳妇儿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不要捡了黄豆扔了玉米。”叔公训斥了明来志一句，转头又批评明三婶，“还有你，你也是，以来志如今的身份，便是在外面养个小的伺候伺候他，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儿，只要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儿只有你一个人，不就行了吗？”

        姜果然是老的辣。

        叔公未必不知道真实的情况，但这样说，直接将陈如月当作并不重要、宛如玩意儿一般的丫鬟，既能立马安抚到明三婶，也算是隐隐给明来志施压，刺激陈如月，让她有自知之明，认清自己的身份。

        明家的长辈已经这么发话了，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了，她认为她还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嫁给明来志吗？

        没有！

        明三婶方才多番的羞辱嘲讽，也只是让陈如月觉得难堪，有些承受不住，但心里的想法却一直很坚定，从未动摇过，反而认为明三婶越激动，自己和明来志在一起的可能性就越大；但叔公来了以后，只说了轻飘飘的两句话，就让陈如月身子轻轻摇晃，有些站不住了。

        明来志可以不顾孩子，不管妻子，但长辈的话呢，他也能忤逆不听吗？

        “叔公！”明来志声音低沉，严肃的打断了叔公的话，“我与她不是在普通的吵闹，我是真的……”

        叔公抬起手，不让明来志将话继续说下去：“你先不要忙着说这些。今天来的人不止是我，等人到齐了后，咱们再坐下来，慢慢一起说。”

        明来志拧眉：“还有谁？”

        惊动了叔公，已经让他很是头疼了，本以为自己的亲娘，明老婆子不在就已经万事大吉了，没想到明三婶居然将叔公惊动了，他心里的火气慢慢在上涨；现在又得知还有其他人，他忍不住眼神不善的看了明三婶一眼。

        ——你还打算惊动多少人？

        明三婶毫不示弱的瞪回去：就算闹得天下皆知，她也理直气壮，没有错！

        同时，她心里也一样觉得奇怪，除了叔公她确实没有喊其他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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