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要划上去之时……
堂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是刘氏。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雪梅,这块细棉布你忘记拿了……”
本就心跳如雷的方雪梅,在她推门的那一刻,就把剪子藏在了身后,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她定睛一看,是阿娘刚从柜子里翻出来,让给陈家富做衣裳的细棉布。
她当时心不在焉的,出来时就忘了拿。
“好……”
她颤抖着双腿,挪过去接刘氏手上的细棉布。
“别想太多,早点睡……”
刘氏一改之前的粗暴,像个慈母一般,揉了把大女儿的头,轻声说道。
“嗯。”
方雪梅点点头,把房门关上,看了眼对床死猪一般的妹妹,又看了看手中的剪子……
接着,便听到堂屋大门打开了,应该是阿娘出去解手了……
她叹了口气,将剪子放回了针线篓,上了床躺下。
这种贸然生出来的恶念,也只有在一鼓作气的前提下,才能得到完整的实施,一旦卸了这口气,她便失了继续下手的勇气。
一觉醒来,鸡叫了。
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一到时辰,就自动会醒。
想到昨晚阿娘的叮嘱,那么多年来,她头一次躺在床上没动,闭着眼睛养神。
只是,一泡尿憋得难受,上了个茅厕,鸡栏里的鸡一看到她过来,就“哒哒哒”地叫个不停。
她又把鸡放出来,拿个破木盆,拌了谷糠给它们吃……
回到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刘氏今儿起得早,看到院子里围了一圈鸡的破木盆,知道大女儿起来了。
她摇摇头,还真是个勤快的,有懒觉睡都不睡,来到灶房一看,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她也没多想,以为大女儿去菜地里摘菜了。
提了个簸箕,把灶膛里的草木灰耙出来,洗米下锅,开始烧火做饭。
可过去好些时候,也不见大女儿回来,想起自己昨晚说过的话,轻轻推开两个女儿的房门,见方雪梅还真躺在床上。
“醒了?”
“嗯。”
“那就起来吧,针线活费时间,拢共也就剩三个来月……”
“好。”
方雪梅乖乖起床。
有了每天气得大喊大叫,骂上半天都还叫不醒小女儿做对比,刘氏心里倍感妥帖。
看到另一个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儿,她上前一把掀开被子,叫嚷道:“赶紧起床,晚上那么早睡,早上又那么晚起,中午还动不动要睡午觉,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觉……”
“嗯~让我再睡会儿……”
方雨桐翻了个身,捂着耳朵又睡了过去。
刘氏直接上手揪耳朵,“起不起?”
“起起起……”
方雨桐眯瞪着眼,一脸迷糊……
阿娘每天进来之前,不都会先骂上两句的吗?
今儿怎么没听见?
难道睡得太死了?
转过身,就看到了正在梳头发的方雪梅。
“我姐……”
“从今儿开始,你姐没空做活了,她的活计都由你接手,现在赶紧起来做饭……”
刘氏拧着耳朵把她拉下床,郑重宣布。
“啊?我哪会啊,阿娘,您就饶了我吧!”
“不会就学!多大个人了,我今儿饶了你,你就啥也学不会,总不能给你找个直接吃生米的婆家吧。”
方雨桐哈欠连天地出了房门。
不知道是担心大女儿嫁人后,没人分担家务,还是真心想要把小女儿的懒性儿掰过来,刘氏这次异常坚定,站在房檐下看着她磨磨蹭蹭地上茅厕和洗漱……
太阳已经老高,方正田和儿子都抬回来三截木头了。
“磨蹭完没有?”
方雨桐见阿娘倚靠在门边,一副陪她耗到底的架势,心里暗暗叫苦。
不过,还是乖乖地跟着进了灶房。
“先洗锅……”
“切菜……”
“刀要这样握……”
“这只把菜的手,要边往后退,不要切手上了……”
一开始,刘氏耐心足足,和声细气地跟她说……
没多久,“噼噼啪啪”的巴掌声响起,还有方雨桐的呼痛声交相呼应……
“教!教不听是吧?”
“要不要我去买根铁线,穿起鼻子来教?”
“只知道吃的懒货,废物一个!”
“哐啷!”
方雨桐手中的菜刀一丢,“我不干了!”
“既要我干活,又要我挨骂,您还动手打我。”
“前几天你才跟阿奶保证过,不再打骂我的!”
刘氏一口气哽在那里,气得直翻白眼。
“我咋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熊货!”
“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别跟我讲这些有的没的,不会切菜就烧火去,先看看我是怎么做的。”
刘氏无法,只得打发她去烧火,自己动手炒菜。
过了一会儿。
“咚”一声。
要不了多久,又是“咚”一声。
每响一下,那口铁锅就往上震一下。
刘氏的心,就疼一下……
她死死捏住手中的锅铲,心里不住默念:亲生的,这是自己拼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养了那么多年,打死了实在可惜……
感受到刘氏眼中的杀气,方雨桐弱弱说道:“阿娘,我就不是那块料……”
刘氏一个厉眼扫过去,“继续给我烧!”
“这口锅要是被你捅穿了,我直接把你塞进灶膛里烧了!”
磕磕绊绊,都半上午了,这顿来之不易的早饭,总算上了桌。
方雨桐就像被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差不多去了半条命。
方正田两父子累了一早上,抓了几把花生,在饭桌上吃着。
“大哥,快给我来两颗,续续命……”
“做顿饭而已,有那么夸张吗?”
方铁柱“切”了一声,将面前的花生推了过去,还贴心地帮着剥起了壳。
“懒货一个,让你擦个桌子,抬脚的功夫,又坐下了,赶紧滚去端菜!”
刘氏拿着碗筷过来,一看到她这就吃上了,又开始骂人。
“这就去,这就去……”
方雨桐接过大哥递过来的一把花生米,一口包进了嘴里,在阿娘的巴掌落下来之前,蹿进了灶房。
吃饭的时候,刘氏又下了任务,“今儿上午,你负责把全家人的衣裳洗出来。”
“阿娘,一屋子的人,咋就偏偏叫我洗……”
“一家子就你最得空,不叫你洗叫谁洗?洗了还得晒出来,要不然中午少不了你的一顿打。”
“阿爹……”
“听你阿娘的。”
方正田头都没抬,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
“大哥……”
“我一会儿还得和阿爹去搬木头,可没空帮你。”
方雨桐朝方雪梅看去,“姐,记得和姐夫相看那天,你说要犒劳我的……”
“你姐更没空,几套衣裳,还有几双鞋,只剩三个月就要出门子了,有本事你跟她换,她洗衣服你做针线活?”
刘氏还不等大女儿开口,先开口帮腔。
方雪梅嘴角上扬,这样才对嘛,凭啥她过得像个大小姐,自己却累死累活,好似个小丫鬟。
方雨桐只觉得碗里的饭菜,都没滋味儿了。
谁知,噩梦还没有结束……
“吃完记得洗碗。”
打了两个碗的方雨桐,在刘氏一连声的呵斥声中和高高举起的巴掌下,提着满满一桶脏衣服,逃也似的出了院门。
唉!太阳明明那么大,为啥她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这么苦逼的日子,她该怎么接着往下过?
远处一个身影,越来越近……
嗯?
这不陆文且嘛。
他咋又来了?
手上还提着个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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