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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节日趣事

        他们赶到花山场,只见村民们都身着节日盛装,每一个女子都打扮得像一朵花,身上不但穿着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头上和项上都戴满了白花花的银饰,走起路来叮铛作响,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平场中央早已树起一根高高的花杆,花杆的顶端插着梭罗叶,挂着三尺红布,还挂着两瓶酒。林子冲指着那两瓶酒说:“那酒是奖给能爬到花杆上的勇士喝的。花杆上涂有油脂,很滑,不容易爬上去,得靠本事。苗族人有很多爬花杆的能手,不但能正着爬,还能倒着爬上去,有的还能在花杆上表演节目。”

        张新月听了很好奇,问:“真的啊,你也会爬吗?”

        “当然会了,一会我去当一回爬杆英雄给你看看,不过可惜了我这身衣服啊。”

        “那就别去了。”

        “就是嘛,今天我打扮的这么帅,爬到那上面去,只怕来这里的姑娘们把我给抢了去,到时你舍得啊?”为了试探张新月,林子冲装作开玩笑一语双关。

        张新月白了他一眼,说:“有什么舍不得,你当了新郎倌,我好去喝喜酒。”

        林子冲难过的说:“你真的这么想啊?”

        张新月装作天真的答:“是啊。”

        林子冲冲她一笑,说:“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

        林子冲觉得自己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问的,张新月也答得似是而非,这让他的心如坠雾里,起起伏伏,真假难辩,不免有些失望。

        他们呆了一会,吉时到了,寨老杨老幺背着苗家的芦笙来到花杆下,在花杆下倒了三碗酒,吹起了芦笙祭花杆。

        祭完花杆后很多人都去祈福,林子冲对张新月说:“走,我们俩也去祈一个愿,很灵的。”

        张新月听他这么说,就跑过去,跪在花杆下在心里祝愿父母平安健康。

        她站起来后林子冲问她:“你祈了一个什么愿啊?有没有祈愿给你找一个如意郎君?”他的话把张新月的脸羞红了半边,她也打趣地说:“那你呢?你许了一个什么愿?”

        “我当然是许了个好愿了。”

        “什么好愿?”

        林子冲凑到张新月的耳边,轻声说:“我愿能娶到一个像你这么美丽的姑娘。”

        张新月打了他一拳,说:“呸,谁爱嫁给你啊。”

        “想嫁给我的人多的是啊,可是还要看我想不想讨嘛。”林子冲对张新月的态度感到很失望,不由得为自己辩驳。

        张新月想要岔开话题,就说:“你看那边的姑娘小伙在做什么呀。”

        林子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姑娘小伙们在平场边打鸡毛毽,围成了一个圈又一个圈,只听一片嗒嗒声,就见鸡毛毽在圈里飞来飞去,煞是好看。他调皮一笑,对张新月说:“他们那是在谈情说爱呢。”

        “胡说,我看就像是打自制的羽毛球。”

        “我没胡说啊,你看看他们是不是一对对的在打啊?”

        张新月一看还真的是男女对打,问:“这又有什么道理?”

        “我说的啊,这是在谈情说爱呢,他们都是和自己的意中人打鸡毛毽,要是俩人情投意合,打的鸡毛毽很少会掉,这也是以鸡毛毽传情。你想不想去试一试?”

        “我才不打呢。”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很好玩的。”

        “什么地方?”

        “带你去看苗家姑娘小伙打土电话,走。”

        张新月随着他来到寨子边的小树林里,只见一群姑娘小伙各自分开,男的在一边,女的在一边,正在那里对着话筒唱山歌,话筒是竹筒做的,中间用一根线穿着。林子冲把她送到姑娘那边,用苗话叽叽咕咕的和她们说了一通,就对张新月说:“你把这个话筒放在耳朵边,一会我给你喊话。”

        说着就跑到男的那边去了。

        张新月好好的拿着话筒,不一会就听到林子冲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新月,张新月,我爱你——”

        张新月听到他这独特的表白,心里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林子冲的感情,只是拿着话筒发呆。

        不知什么时候,林子冲跑回了她的身边,而她手里的话筒早已被那群小姑娘抢走了。

        林子冲看她在发呆,心里不由得发毛,是不是自己刚才过于直白,吓着她了?

        他嘿嘿笑了两声,为自己打圆场,说:“我刚刚逗你玩呢,这土电话就是用来传情的,他们一激我,我就乱吼了。”

        张新月知道他那是在自圆其说,也不点破,就说:“我们去哪里吃午饭啊?玩了一上午,我都饿了。”

        “我带你到田龙村去吃,那里有我家的亲戚。”

        “又带我去混吃混喝。”张新月想尽快打破僵局,开玩笑的说。

        林子冲也笑了,说:“怕什么哦,我们苗家人很好客的,你去了他们欢迎得很。”

        “那好,走吧。”林子冲伸手过来想拉着张新月的手。张新月打开他的手说:“我自己会走。”说着往前走去。

        林子冲跟了上来,说:“我那是当心你嘛,你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我怕那些小伙子把你拖去当媳妇哦。”

        张新月听他有点危言耸听,就说:“你骗小孩子呢?”

        “我真的没骗你,我们苗家人就是有拖媳妇的风俗嘛,你生得这么好看,只怕早就有人盯上了。”

        听他这么说,张新月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说:“哪里有人啊?”

        “当然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子冲似是而非的说。

        “就你会贫嘴,快点走了。”张新月脸一红,低头向前跑去。

        他们二人来到田龙村,林子冲带着她来到一户院子很宽敞的人家,说:“这是我舅舅家,进来吧。”

        主人家见有客人来,忙出来打狗迎客,把他们让进了屋。堂屋里早已摆了一桌酒席,有好几个老人正在那里聊天喝酒。

        林子冲的舅舅招呼着他们俩人入席,席间张新月总是听见老人们不停地说到“资佑”这个词,就悄悄问林子冲“资佑”是什么意思。林子冲凑到她耳边说:“资佑,就是蚩尤,古时候的战神,苗族人的祖先。”

        张新月惊得差点叫起来:“啊!蚩尤是苗族人的祖先?”

        林子冲轻声说:“嘘——,小声点,别吓着别人。你们汉人自称是炎黄子孙,我们苗族人说自己是蚩尤的后代,有什么奇怪的?”

        “我是第一次听说嘛。”张新月无辜的说。

        林子冲故作神秘的说:“那我和你讲讲。自从蚩尤在逐鹿和黄帝战败后,苗族人就节节败退,因为每一朝的当政者都对苗人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苗族人始终没有再建立过自己的政权。苗人一路向东南方向逃命,五千年来散落在大半个中国的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地,有的还跨过国境到达越南、老挝、泰国,甚至到达美国、加拿大、法国等国家。蚩尤是当时的战神,苗族古歌传说黄帝与他九战九不胜,后来只能用计诱引蚩尤,趁他大意之时杀了他,还把他身首异处而葬。史料记载蚩尤是头上长角,手脚长钩的怪物。估计是当权者为了取得民心,就把蚩尤妖魔化了,其实蚩尤也算得一代英雄,应当和黄帝、炎帝一样,是中华民族的始祖。虽然他在别人心目中是魔怪,可是苗族人却绐终把他当成英雄来爱戴。就是现在蚩尤的发音在苗语里也是男子汉的意思,苗族人叫父亲为资,叫爷爷为尤,叫祖先为剖尤,这些尊称都和蚩尤有关。”

        听了林子冲的一席话,张新月感觉像天方夜谈,她就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林子冲说:“在我们苗家历代口口相传的古经和古歌里啊,还有现在很多历史学家也在进行考证,就是来我们乡挂职的李新国副乡长,他也研究苗族的历史呢,他也和我说过一些。”

        张新月说:“如果考证是真实的,那可真是颠覆了一段古代史啊。”

        林子冲笑了,说:“其实谁也说不清到底什么才是历史真正的真相,中国的历史本来就是今朝写前朝,有多少真实的历史没有记录下来啊。更别说在那亘古的年代,全是靠传说来记录历史,其真实性就更难说了。你说当做听故事吧。”

        张新月说:“你能把他们说的译给我听听吗?”

        林子冲点点头。随着林子冲的翻译,张新月眼前好像打开了一个时光隧道,一幅幅悲壮的苗族迁徙史诗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仿佛听见战鼓声声中蚩尤的白马在嘶鸣,寒风啸啸中蚩尤的鲜血染红了片片枫林,看见苗族人告别家园一路悲歌从平原踏进森森密林,为了不走散他们立起了花杆聚众,为了不迷失他们用芦笙引路。跨过长江大河他们遗失了文字,妇女们就用针线把走过的路绣在衣裙上。衣裙上的方方块块是他们曾经居住的家园,条条岭岭是他们趟过的山山水水。虽然一次次遗失家园,可是他们还是不停地鼓励自己,始终相信天涯海角总会有一片土地是安宁的。

        张新月完全被这些史诗震撼了,这真是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是一个民族血泪斑斑的迁徙史。她对林子冲说:“犹太人说他们是在这个世界上最苦难的民族,可是我看和苗族人相比,他们要幸运得多。”

        林子冲说:“是啊,苗族的历史太苦难了,还好现在是新中国,苗族人又得以繁衍生息,呵呵,是党和政府的关怀让我们不用再搬来搬去了,不然我就认不得你了,哈哈。”

        张新月见他说什么都要引到自己身上,笑着说:“尽胡说。”

        这回林子冲却没有笑,叹了一口气说:“我没胡说啊。可惜现在知道苗家历史和苗族文化的人越来越少了,都快要被同化完了。”

        张新月听了也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身上新衣服说:“是啊,要是全被同化了,这些美丽的苗绣不见了,那多可惜啊。”

        “嘿嘿,别想了,这是个人力量无法改变的事情,现在都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谁会在意这些东西呢。快吃饭吧,吃完我带你打秋千去。”

        吃过饭,张新月和林子冲告别了主人,有说有笑地来到花山场,那里的人更多了,早已成了一片人海,只听见芦笙阵阵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人们的阵阵喝彩。

        张新月扒开人群走进去一看,原来是一个苗族男子正在展示他高超的芦笙技艺。只见他两肩着地,头颅稍向前倾,双脚朝天,双手紧握芦笙,不停地吹着曲调,笙调竟然和谐至极,没有一点卡壳。随后又见他头足着地,身躯悬空,边吹边向前作弧形翻滚旋转而衣着身体均不挨地沾泥。转了几圈之后他又吹着芦笙一个跟斗翻上一条长凳板,蹲在上面跳,然后轻轻一点,将板凳蹬立,飞快跳到朝天横立的两只板凳脚上,边吹边舞,再做了一个倒立亮相就还原板凳一跃而下,驳得了人们的满堂彩。

        林子冲看了一会,把她拖了出来,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去打秋,那才好玩呢。快走。”

        张新月不得不和他离开,他们来到打秋场,只见两根木杆插在地上,中间相隔三米多宽,两根长长的绳子分别从两根木杆上掉下,中间连着一块木板,有一对苗家男女正在上面荡着秋千。他们荡得很高,不时的听得见两人的欢呼声。

        林子冲和张新月说:“一会我们一起上去荡,那是飞一样的感觉。”

        张新月看人家荡得那么高,心里有点怕,说:“不会掉下来吧?”

        “不会,有我保护你,不用怕。”

        不一会,那对情侣从秋千上下来了,林子冲忙拉着张新月踏了上去,张新月刚拉好秋千绳,林子冲就开始荡起来,秋千越荡越高,张新月感觉就像以前在游乐园坐过的海盗船,她忍不住叫了起来,紧紧的贴着林子冲,大声说:“太高了,我害怕。”

        林子冲大声地对她说:“你闭上眼睛,别看下面,用心去感觉。”

        张新月闭上眼,耳边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刮过,整个人就像是飞在云端,飘啊飘,一时不知身处何方。她只用力拉着秋千绳,任林子冲不停的荡着,已然迷失了自己。

        过了好久,秋千好像不那么晃动了,她才睁开眼睛,原来林子冲已荡得满头大汗,没有力气了,只任秋千随着惯性在风里飘。

        见她睁开眼,林子冲问:“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感觉自己在飞。”

        张新月点点头,说:“我还以为自己飞到天上去了呢。”

        林子冲咯咯的笑了。

        晚上,林子冲又带着她去跳舞,在声声木鼓声中,人们围着篝火尽情狂欢。张新月和林子冲在人群里穿来穿去,不知什么时候林子冲紧紧的拉住了自己的小手。

        张新月感觉到小林的手心有点湿湿的,眼光也不敢看她,她试着把手抽出来,可是反而让小林捏得更紧了。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叫了一声“小林。”

        小林不让她说话,拉着她跑出了人群,他们一直跑,跑了好远,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林子冲忽然把她紧紧的拥在了怀里。张新月听到他的心跳快得好像就要跳出来,一股青春的气息让她有一阵眩晕。

        好半天,小林才缓缓的松开她,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在她鲜红的唇上亲了一口,说:“新月,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喜欢你,新月,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张新月被这突然的表白吓着了,她故作镇定地对小林说:“小林,对不起,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给我时间,好吗?”

        小林没有想到张新月会拒绝他,眼里的光一下子就淡了下去,忧伤地说:“新月,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是大学生,又是城里人,我只是个中专生,还是山里的苗族,你不会看上我。可是新月,我对你的爱是真心的,你知道吗?”

        张新月不知道要怎么来回答小林,她知道林子冲喜欢自己,可是她真的没有想过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她想象的爱情。林子冲是善良的,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她也无法接受他。她挣脱小林的怀抱,语无伦次的说:“小林,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真的还没有想过。”说完就飞快地跑了,小林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整个人就像虚脱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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