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将桌椅扶正,恰有五个木椅。五人各坐一一入坐,待又过半息,众人情绪平稳。周妙手、彭红红、刘会元商讨医策。林尘则为贾习看护面上伤势。
这一细看,不住暗惊,面皮未整块剥去,手法干脆利落。再看脸上伤痕,那太叔中手手劲力极大,乃从耳后皮毛剥起,从左向右去一人脸孔,竟一息不到。面部本最为敏感,但太术中取人脸孔,常叫人无知无觉。待凉风吹过,方才后知后觉刺痛万分。
林尘心道:“这太叔中确切昏迷,下意识手法,竟已强悍至此,委实不可思议。且深度昏迷,肉体却仍能自护,这便是江湖强者么?”手指一捻,取三枚阴元针,扎在贾习喉颈,耳后,腋下三处。
阴气徐徐,脸上刺痛即消。贾习面上有伤,本一言一语,皆拉扯伤口,加重伤势。林尘连施三针,火辣辣刺痛顿转为清凉凉冰感,谢道:“林小兄弟,你这甚么针法,好生神奇。”林尘道:“小小手段,贾兄莫要说话,我且帮你处理伤口。”
贾习点头,眼含感激,只模样确是可恐,眼珠子圆润瞪大,叫人看得发怵。林尘用“寒月啸松山”,将清风腿中“清风拂山岗”一式活用于手法中。手指灵巧,将脸上灰尘一一洗尽。
周妙手道:“我有寒霜玉露膏,且置于医用白带,缠他面上。”林尘点头。彭红红道:“如此脸伤,怕难好全,贾兄,日后你怕要戴上面具。”林尘笑道:“世间奇遇甚多,死而复生之物都是有之。这面皮应不算大碍。”
贾习听得此话,大觉舒心,对林尘好感俱增。待面上缠好白带,贾习伤势已无忧虑。但那太叔中深陷昏迷,一时却无人敢靠近半分,生怕重蹈覆辙。刘会元问道:“周老,您见识好深,且说说这人分明昏迷,怎又会暴起伤人。是巧合还是…”
林尘心道:“怎会是巧合,那苏沐沅虽歹毒,但总不至再出考题考验我等。只怕触其肢体,定遭反击,谁来也不意外。如此病人,却真不好解决。”只觉大为棘手。周妙手道:“他该是习过…‘三十六式浑然梦’。”
言落。顿听屋外笑道:“周神医好见识。太叔中确是习过‘三十六式浑然梦’,你等倘若靠近,定遭袭击。你等修为均不及他,轻则如贾神医一般面皮受损。重则当场击毙。此事亦困扰我许久,只盼五位神医,为我解决罢。”言语轻柔,出自苏沐沅无疑。
五人面色均不好看,齐想:“不料上此贼船,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尽力,好心好意却被狗咬。”林尘请教道:“周老,这三十六式浑然梦是何等奇功,小子孤陋寡闻,还请告知。”
周妙手对林尘向有好感,历经诸事,觉察他聪明镇定,心下已视其为得力帮手。不嫌啰嗦道:“三十六式浑然梦,实乃极高深武技。习至第五层,可叫人梦中应敌。且纵然头颅叫人斩去,余下肢体,若遭人触碰,亦会下意识反击。此功独流云宗、刹梦宗有完整记载。余下…盘罗门、水泄湘居、天官、等势力只有残卷。”
林尘心道:“世间神功,果真妙用无穷。与人对杀,纵使将人头颅砍断,亦不可大意。我今日长此见识,说不得是件好事,日后或助我免遭大难。”虽知困难所在,一时半刻,却苦无良策。
林尘朝外喊道:“苏夫人,我等奉命救人,自当尽力,只人力有限,可否求几件物品。”
苏沐沅心道:“此子年轻,我观他至今还算老实。且先应下,哼,到我龙泉山庄,纵有天大能耐,也需乖乖听我差遣,遵我法旨。若少江湖强者栽过跟头,晾这小子也无那能耐。”说道:“你且说说看。”林尘拱手道:“小子想求几件,足以制约太叔中的绳索、铁索一类器物。否则这前辈暴动起来,一人一巴掌,我们便有十人、百人也定治不好。”
沉默半晌。苏沐沅道:“好!”片刻后,房门打开,一男子送来“碧波寒泉绳”。此绳约长七丈九尺,即二十四米,泛幽冷光泽,拿自手中,但觉似水流过掌心。
如此器物,方才真正用做招待“贵客”,江湖门派数之不尽,江湖能人亦数之不尽。凡大门大派,难免时受宵小骚扰。久而久之,均衍生出制人手脚,夺人自由的擒人手段。毒花帮、音魔门、吞水门…流云宗、紫霞宗均无例外。上至飞天、甚至通神,下至武宗,均有被生擒后,大作文章的事迹流传。
林尘道:“不够,不够,还需要四根。”苏沐沅眉头一挑,心道:“此子因是想施手法,将太叔中四肢捆住。倘若我来,自能轻易做到。但他等尽皆乌合之众,只怕异想天开。但太叔中终需医治,那毒花帮散及天下,不成气候,却如此挑衅我。我若不将书信之人击杀,如何平怒?”手一挥,那男子又送来四根“碧波寒泉绳”。
林尘拿自手中,轻轻一扯,柔韧至极,凭他之力,如若缠上绝无可能逃脱。心道:“此物只怕造价不菲,用不到我等小喽啰上。我还是寻一机会,快快出逃罢。纵逃入雾中,生死交托湖中,总比再被一女子左右好。”既将绳索分发下去。
五人会意,各取一根绳索,散自开来,分布房中五角。周妙手半步窍元,修为最深,但武道全然已于医道相系,所习武技甚少,实力恐不及林尘、刘会元二人。行走江湖,多多少少有武艺傍身,彭红红、贾习均手脚轻灵。
如此这般,五人中林尘、刘会元实力最强,周妙手修为最深。林尘站自右侧,率先动手,将绳索末端系作“绳套”,将太叔中右手套住。
太叔中受到刺激,立时起身,三两步猛朝林尘袭来,左手朝他面皮抓去。速度之快,恍如一阵清风。林尘惊出一身冷汗,本原计是林尘先套,紧随其后刘会元、周妙手分别套住其左手、脖颈,将其彻底制住。那知太叔中反应之快,动作之迅。
刘会元急投绳索,却已丢了个空,众人又惊又怒,皆哀道:“如此一副面孔,竟毁在此地,着实可惜。”但见太叔中左手抓来,林尘却侧退一步,灵巧险避开来。
林尘强定心神,太叔中虽陷昏迷,但实力之强,真令人咋舌,见一爪抓空,立时再补上一抓。几乎同时而至,林尘急俯身一避,使出“童子戏草”一式。游子采春图博大精深,本无固定招式,或说全看各人悟性,所悟即所得,纵是画中的一草一木,均可为招式。林尘这一闪避,便是效仿童子戏草玩乐时的姿态。
情急用出,却妙到毫巅,如此危机时刻,连避两招。太叔中一腿踢来,林尘想起“游子采春图”中随风小草。大风吹来,自当随风飘去。以弱击强,自当先顺其势,再求生路。当即身如草般后仰,再度避开。连避开三招,已渡过杀局。太叔中终究昏迷,动作慢了不少。
林尘侧身一滚,将绳系在房中栋柱子上,旋即三两轻功步子,拉开三丈距离。太叔中急追而来,气机早已锁定林尘,他此刻只仰仗身体自然反应攻击,无智无谋,空有勇猛狠辣而已。他朝林尘追杀,却不知右手已经被系在房中柱上。这几大步挺进,速度甚快,却正因去势太猛,碧波寒泉绳刹那绷直,反向力道拉他右手,重心登时失衡,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最难、最险一步,已被林尘吃下。刘会元暗暗佩服,眼疾手快,将绳套套在太叔中右手。系在另一侧房柱上。如此一来,太叔中双手绷直,躺倒地上,再无要挟。
周妙手、彭红红、贾习纷纷将其头颅,右脚、左脚套住,捆系在屋中某处。若寻常房屋,万万经不起太叔中折腾。偏偏这流水居甚是坚固。太叔中几番挣扎,全见无用后,三十六式浑然梦这才淡去。
屋外苏沐沅看得此幕,心中诧异:“太叔中怎也算我枯荣塔的高手,纵然昏迷,仅凭肉体,寻常二流强者难伤他发肤。那小子为何连避三招?竟真叫他困住了?且他身法奇特,我从未见过,倘若是有奇遇…”眼中流彩。
周妙手,刘会元回想方法情形,均大觉危机,愈想愈后怕,冷汗不住流遍全身。五人休息一番,饮两杯茶水,强定心神,开始诊断太叔中病情。
似中病似中毒。半个时辰诊断,周妙手将病情写自纸上,待刘会元、彭红红、贾习一一过目,均觉无错后,再递交林尘过目。
林尘虽是年轻,但先后历经数次危机,皆一一化解,五人共赴危难,对他百般信赖。林尘将诊断看完,说道:“不妥,不妥。”周妙手问道:“如何不妥?”
林尘道:“此毒非彼毒,此病非彼病。”心下十分茫然,心想:“我见识短浅,难探清病因,但诊断应是无错。我该与周妙手多多交流,借他见闻,我之诊断,方可确定病因。”医道他得天独厚,双眼窥清的细节比常人多、比常人准。但医道理论、经验却不如当世大医周妙手。
周妙手闻言,便与林尘坐下。细细研讨病情。从治病之理、病症之论谈起,一一各说自己诊断依据,将心中想法直白言说。周妙手渐被林尘折服,感叹他断病之准,颇有一眼断病的风范。
两人商讨半个时辰,周妙手方道:“原是如此,毒是玉城金蟾蜍毒,病是‘五病三灾掌’掌力。若以病医治,定是无用!”惊险万分,初诊竟真犯了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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