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紫曦并不知道，自己刚一离开书房，凤麟炎已经在奏折之中将凤青瑶假死事件告知，并言明若是自己抓到凤青瑶，一定要将她扭送至朝前，妄图让皇帝因此更赏识他几分。

        刚写完，他思量了一阵，终是又把奏折给撕了，明明是白日，他却将红烛给点了起来，随即，一股灼烧的臭味儿顿时在书房里蔓延开来。

        君庭轩，君凌烨，若是在其中选一个人，现在的他一定会选择高高在上的君凌烨，这君庭轩太没有头脑，若是在沙场之上，定是第一个毫无计划地冲锋而被敌方杀死的士卒，这样的人，不可能成就大事。

        “君凌烨，君凌烨，本将军该不该告诉你呢！”凤麟炎紧紧地握着拳头，手中的纸猛地将火苗带了上来，火苗一舔他的指尖，令他猛地清醒了一下。

        窗外，阳光正盛。

        这样的天气，即便是要下雨，下不了多久，阴云便会被太阳所驱逐。不论阴云做多少努力，太阳终归是太阳。

        不论君庭轩与凤青瑶当初做了多少努力，琉璃阁的那一位主子终归不可能在后宫之中得宠。

        当初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想明白这一点呢？

        幸好婚事未成，要不然就相当于他生生将凤伊舞推向了死路。

        幸好，幸好，只是凤青瑶的“尸身”一日没有被找到，凤府便一日不得安宁！

        御书房外，君庭轩长跪不起，可端坐在紫檀龙椅之上的皇帝却对通报毫不在意。

        太监总管从君庭轩面前绕过一次又一次，不论如何劝慰，君庭轩都是一副冰霜模样，毫不领情。

        “陛下，这南阳王到底是要做什么啊？他已经在外边儿跪了三个时辰了！”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替皇帝斟着茶水，有意无意地问道。话音刚落，皇帝便把手里的奏折一把摔在了地上。

        “解除婚约！呵，做什么白日梦，朕一言九鼎，所下婚事，怎能儿戏？”皇帝又在一边携起一本奏折，镇定的脸却突然间狰狞了起来，“这个君庭轩，当真是放肆，闯进琉璃殿不说，在朕面前好无规矩，若是再不惩处，以后定是要将这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太监总管眼见他情绪发作，忙是恭谨行礼劝谏道：“陛下，如此情绪之下，万万不可再下命令，南阳王旧伤未愈，若是再挨了大板，恐怕会挺不过去啊！”

        “那日你在琉璃殿也瞧见了季素素的嚣张之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君庭轩这样的性子就是被你们这些宫人给惯出来的！”

        皇帝气愤满满，说话间已经起身。

        他还记得那日晚上踏入琉璃殿，季素素用看着瘟神的眼神盯着他，连行礼都是不情不愿，更别说好好说话了。

        他与总管不过是带了片刻便被她那满带锋芒的话语给激走了。

        现在想想，他不应当那么容易离开，他应当当即下令让她服侍自己，他倒是要看看，那么多年过去，她的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

        若是，那正好，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只让她一个人在宫中慢慢老去，作为他最后的报复！

        总管用余光瞥了一眼，看着皇帝眼底捉摸不透的神色，忙是过来搀扶：“陛下，季氏在琉璃殿中二十年，难免心生怨气，依奴才来看，季氏的身子并不太好，若是陛下能够在这时候选择要太医医治季氏，南阳王是个孝顺孩子，定是会心怀感恩，到那时，让他听您的话，岂不是更加容易些吗？”

        太监止不住地说着，将自个儿这些日子憋着的话语像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出来，本以为皇帝会缓缓点头，即便不会应允，但也不至于勃然大怒。

        可是他错了。

        他错在忘了会有人在皇帝跟前吹枕边风。

        “难不成还叫朕去给一个毛头小子认怂？”皇帝一抬手便将茶杯狠狠往太监身上摔了过去，“你滚出去，和他一块儿给朕跪着！”

        说罢，总管扑腾了一下身子，忙是窜了出去。

        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冤枉，不过想想也是，伴君如伴虎，当初以为皇帝心中定是会记挂着君庭轩，可是现在……

        或许皇帝心里的想法终是变了。

        傍晚的阳光依旧炽热，君庭轩只觉无数的光亮炸在自个儿眼前，腰身之上的疼痛同样一阵又一阵地袭过他的神经，他哆嗦着唇，随即死死地将其咬了住。

        总管速速跪在了他一边，不同于在皇帝面前，他自始至终都是缄默不语，更别说宽慰君庭轩了。

        “报，季废妃到！”突然间，一声太监拉长的声音猛地从院门而来，君庭轩与总管但听“季废妃”三个字便明白那是谁。反倒是新来的些许小太监，从未听闻过后宫之中有一个废弃的妃子，而且，废弃的妃子同他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一个废弃的妃子居然还敢走出冷宫！

        一时之间，众多小太监开始窃窃私语。

        季素素一身素白长衫，头顶绞丝银钗，半数乌发皆是如瀑而下。若非脸上被岁月划了痕迹，再加上因病而面色枯黄，想必也是个美人。

        举手投足之间，风韵犹存。

        那些个小太监眼见她这样毫不畏惧，心里止不住地打着颤。

        太监总管连忙起身行礼：“奴才见过季妃。”

        什么废妃，还是这样叫唤会比较有规矩些！

        总管狠狠一扫周围围拥着的伺候太监，太监一哄而散，哪里还敢留在这儿？

        “庭轩，你……”季素素眼中唯有君庭轩一人，刚想将他搀扶起来，一旁的太监总管却恭谨说了话。季素素见过他，是在皇帝的身边，因而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我不过是个打入冷宫的妃嫔，担不起这一声‘妃’，还望公公莫要让我折寿！”说话间，眼底满是讽刺。

        总管在瞧见她之前，从未在宫中见过这样一个不畏强权的女人。

        明明女人就该是依附男人，在这宫中，便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可这季素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听闻当初季素素是被十几个侍卫架进琉璃殿，再生生饿了她七日，她没了气力才停止嘶吼。

        当初知晓这些状况的老嬷嬷与侍卫大多被皇帝给灭了口，零星几个人便在较远的偏僻宫中伺候着。

        他还听闻，皇帝曾经因为季素素妄图逃离琉璃殿，屠了里头所有的伺候宫人。季素素心软，这才留了下来。

        这一留，便有了君庭轩。

        而后，宫中再无狂妄的季妃，只有一个日日望着墙头的孤单女人。

        总管恍然之间失了神，好半晌儿才从自个儿的回忆之中惊醒。

        “季妃担得起！”

        “谁说她担得起？”御书房的门突然被皇帝给拉开，随即暴戾的声音勃然而出，“季素素，那么久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可季素素早已见惯了他的这副样子，见怪不怪：“自然，若是没有自知之明，我恐怕早就死在了这宫中。”

        “皇帝，都那么久了，上一辈的恩怨，为什么要压在这一辈的孩子身上呢？”

        “既然孩子不愿，你又何必强求他！”季素素眼底并无恳求之意，反倒是在说一个道理。只可惜，皇帝只认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子之间，如何能够私定终身？

        “强扭的瓜即便不甜，朕也稀罕将她扭下来！”盯着季素素的目光灼灼，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话中有话。

        季素素脸上猛地泛起了一阵红意，眉眼稍是闪躲。可她仍旧缓缓将君庭轩给搀扶了起来：“那么多年了，既然不能放过我，难道，连儿子都不放过吗？”

        侍卫层层围拥的御书房所在院子，太监们早已没了身影，能够留在院中的皆是皇帝心腹，皇帝本不愿再翻出过去的事情，可他仍旧被她的话语给惹恼。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皇帝气愤地直截一拳打在了门框上，“都给朕滚进来！”

        季素素和君庭轩同样心头一惊，太监总管反倒是一头雾水，刚要一同进来，却被皇帝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识趣地待在了外边儿，就连探脑袋偷听都不敢。

        “季素素啊季素素，你当真是是洁身自好的好女人啊！”皇帝气急败坏，抬手便砸在了桌案上，“说，他是你和谁的孽种？是不是方清寒！”

        他居然知道方清寒？

        君庭轩神经一紧，思绪有些翻飞，可方才跪得头晕脑胀的他只想昏昏沉沉地晕厥过去，若非想着凤青瑶，他当下恐怕早已经支撑不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你想要昭告天下，南阳王并非皇族血脉吗？”季素素挑衅之意满满，说话间更是带着锋芒。

        皇帝一听这话，脸庞愈发是狰狞了。

        那么多年，他从未再见到过一个像季素素这样的女人。

        难道叫她服软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吗？

        “朕自然不会昭告天下，只是，朕也不会叫他好受！”皇帝的目光缓缓移到了君庭轩身上，曾经满是慈爱的眼睛里此刻哪里还有零星的怜悯？

        眼前这个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养了二十年、盼了那么多年，即将成为储君的儿子，居然是一个野种！

        若非护卫跟踪君庭轩，暗中找到了方清寒，从他们的对话之中听到一切，他估摸着现在还被蒙在鼓中。

        隐忍了那么多日，只因他是一国之君，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皇室之丑？

        可现在，他只想要做个明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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