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逐渐从天的一角缓缓而来,阴云似是刻意为了避开它,不停地往另一边挪着身子。唐瑜满目月光,稍稍侧眉,便见莺清月脸颊之上闪了片刻。
她哭了?
唐瑜心中一惊,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莺姑娘……你……”唐瑜抿着唇,支支吾吾说着,却说不清楚。莺清月扭过头来,暗暗擦了擦脸颊。
“怎么了?”听起来,声音是被刻意压低的,无论怎么想,那其中都浸透了悲哀之意。
所有宽慰的话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唐瑜也明白,当下的凤青瑶,或许可以算作是莺清月最亲近的一个人,而若是想要她不再去想这件事情,只能用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代替。
“莺姑娘,你的白玉蝉坠子呢?”唐瑜并没有像莺清月所想象的那样继续安慰,起身间,奇怪地瞥了她的脖颈一眼。
可没想到,这么一说,莺清月心头哀意更甚。
“之前赠给云姑娘了。也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戴着呢!”莺清月长叹一声,根本就猜不到他这样开口的缘由。
唐瑜沉寂了片刻,终是选择把整件事情给说个清楚。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该让莺清月明白所有,无论她是否接受。
“莺姑娘,你可还记得阮沁这个名字?”唐瑜话音刚落,莺清月的神经猛地一紧,随即一双美眸死死地盯着他那略显淡然的脸。
她拧着眉惊诧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叫做阮沁?”
“我不仅知晓这个,我还知晓,你父亲,本名为阮御灵,而非阮庆听。”唐瑜看似随意地说着,可心里早已忐忑不安起来,他警惕地一点一点说着,每说一句,便是凝莺清月一眼。
果真,莺清月愈发诧异。
什么阮御灵,她怎么从来没有听闻过?
她揪紧了自个儿的衣袖,仿佛知晓接下来的事情会更加繁冗复杂。
“所以呢?既然我什么都不知晓,那应当也没有必要知晓了。”莺清月猛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般说着,眼底的倔强让唐瑜一下就琢磨透了。
的确没有必要知晓了吧?
“真的吗?”唐瑜反问一句,抬手将她的肩膀给揽了住,莺清月挣扎一下,身子却突然如水般软了下来。
“你到底知道什么?为何不直接说完呢?非要这样卖着关子吗?那白玉蝉坠子又有什么特别?”莺清月的声音沙哑至极,更是凄厉。
她想要知晓,却又不愿知晓。
矛盾在她心中不停地纠缠着。
唐瑜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认真,又或是这夜晚让人心绪沉淀。
断断续续将整件事情说完以后,莺清月倚在他的怀中哑口无言。
可也仅仅是倚着。
“什么阮沁,我就是莺清月!”莺清月突然间从他怀中蹿了出来,整个人在屋檐上晃了又晃,瞧得唐瑜心悸,可他刚要靠近,莺清月却又再一次往外挪上一步。
“你别过来!”莺清月嘶吼了一句,转眼间泪水已然簌簌而下。
唐瑜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只是,他们为什么偏偏会在屋檐上说这件事情呢?
万一莺清月坠落,他明白该如何痛恨自己。
“是,你就是莺清月!”唐瑜急匆匆附和一句,双手往前平摊着,试图平复她的情绪,可莺清月拼命摇头的模样却证明,他所做所言都是徒劳。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呢?”莺清月反过来质问着,可她明白,其实心里她更痛恨一个沉溺于“莺清月”角色的自己。她以为父母过世了,她只有一个人,便只需要过好一个人的生活就可以了。
可为什么,唐瑜要告诉她这些?温素梅已经被凤青瑶放了,她难不成要忤逆凤青瑶的计划,去把温素梅给杀了吗?
而且,什么家族之间的关系,她什么都不想去管,阮家已经没落,凭借她一人,无论如何都昌盛不起来,那又何必纠葛其中?
不过就在几日前,她还想着,若是唐瑜愿意,她或许会选择和他远离京城,可凤青瑶却突然间出了事情,她以为可以得到的平平淡淡顿时灰飞烟灭。
“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然后设计了我?”莺清月思绪一转,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同样,看着唐瑜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仇恨。
若是这样,他所说的一切,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吧?万一,他就是为了让她与自己站在同一路上才刻意编造瞎话呢?
这些事情,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难道这一切不奇怪吗?
莺清月诡谲地笑着,手紧按着一旁高飞的屋檐。
“你在想什么?想我和你一齐,找出屠尽唐家的仇人吗?”莺清月愈发乱了心神,绣花鞋在砖瓦上一滑,只听“咚咚”几声,脚边的小石子一下就顺着檐角旁滚下砸在了地上。
唐瑜只觉心被自个儿含在了喉咙口,她再说一句话,或是再做一个危险的动作,他大抵就会晕厥当场。
“不是,你在想什么?我不过是想要把事情和你说清楚,以免以后被北月楼那些人抓住把柄,离间我们!”
他第一次觉得自个儿做错了,而这一次错,或许会酿成一个难以挽回的后果。
“阮家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关系网络,你又何必缠着我!”莺清月大喝一声,已经认定,这唐瑜这样说不论是真是假,都是在妄图得到些什么。
唐瑜知晓在这种状况下不该再刺激莺清月了。
可是他……
他又……
“算了,等薄老板醒过来,让她和你说吧!”唐瑜心口一疼,明白这是因为莺清月不信自己。
他们已经相处了那么久,可莺清月仍旧会这样不信他。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他淡漠地转身,却在下一瞬间抬手捂紧了自个儿的脑袋,随即嘶吼了一声。莺清月被他一惊,浑身僵硬在了原地。
“不管怎么样,我总是没有害过你。”
愤愤一句,他直截三步并两步从梯子上跃了下去。
唐瑜虽是气愤,可也不过是气自己怎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把事情给抖露清楚,为什么要在现在自欺欺人。
莺清月在意他吗?
可不一定吧!
莺清月目光顺着他的身影而消失在楼梯间,猛不丁抬头,看着半空之中偌大的圆月,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心里明明明白以自己对唐瑜的了解,他一定不会为了什么目的而欺骗自己那么久,可是为什么心中就是烦闷?就是忍不住想要不停地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他的身上呢?
她扯着自个儿的发髻,稍不留神,缀花绞丝银钗直截坠了下去。
唐瑜从屋顶下去之后直截走到了阁楼,推开房门正见清尘伏在桌案一边。
清尘已经累了一日,当下绷紧的神经再也缓不下来。
“嘎吱”一声响后,他当即从凳椅上窜了起来,怒视着失魂落魄的唐瑜。
“怎么,你也不信我?”唐瑜自嘲般呢喃了一句,也不管清尘如何,直截往里而来,“薄老板状况怎么样了?”
和他们相处一日,清尘大概也清楚了凤青瑶在清水楼的一个身份,因为对他们对凤青瑶的称呼也见怪不怪。
听他那么一说,清尘心底稍有些别扭:“还是这样,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紫星回来!”
“明日,后日……”唐瑜暗暗呢喃了一声,瞥着那被纱帘遮掩的床榻,再无声音。
脚步一转便往外走去。
“真是个怪人。”清尘撇了一下嘴,回头盯着凤青瑶惨白的脸色,只觉得心又被人给揪紧了。
唐瑜怪,他何尝又不是个怪人呢?
“青瑶,你若是再不醒过来,我可就要去告诉楚白他们,让他们过来吵吵闹闹,把你给扰醒了!”清尘一步一步往床榻这边走来,宽袖下的手死死地捏着。
如紫星交代的那样,整个房间四周都摆着“呲呲作响”的冰块,如同一个冰窖一般,清尘仔细凝着眸子,突然发现凤青瑶眉间已经结了霜。
是好是坏?
他根本不明白。
……
正隐在夜色当中的紫星突然间打了个喷嚏,所幸死死地捂住了嘴,否则定要暴露身份。
此处是太医院,明明是夜间,可侧间煎药的小太监却已经换了一轮又一轮。
紫星在这儿已经躲了两个时辰,可却找不到任何能够潜入太医院的时机。
“嘁,给天牢送药,总管还真想得出来!不就是个废黜的王爷嘛,死了不是正好嘛……”提着小篮子的小太监正巧走过他的身侧,紫星仔细琢磨着他所说的什么废黜的王爷,却并没有影响行动。
小道之上唯有这个小太监一人,一边提着篮子,一边提着灯笼,口中还嘟囔着不敬之词。紫星身子一闪就到了他的身后,随即双手一拧,直截将他的脖子给勒了住。
“什么废黜的王爷?”紫星心神稍是一颤,可力道却不断地加重。
小太监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可紫星这般勒着他的脖子,他那尖细的声音根本就发不出来。说话间,只能低低咳嗽与支支吾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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