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容的视线一直远距离地追随着简沫纤长的背影隐没在尽头的转角处,才略略纾了口气,定住了心神。
于是扬起千篇一律的笑容,转身继续提起精神招呼宾客。
这次婚宴不啻也是用来与来自社会各阶层的名流建立关系的,在推杯换盏之间,彼此形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样的良机,她怎会轻易错过。
宴会场上流光溢彩。
不过终究连续忙碌了好些天,安若容仍旧掩不住脸上的倦色。
江筱雅在柯洪南的伴随下走了过来,挽起安若容的臂膀,关切地道,“阿姨,今天你也累了,要不我扶你到后面的休息室先休息一下?等下宴会结束后,还得在门口谢宾,到时候又开始忙活了。”
安若容环视了会场一周,点点头,“也好。你的身子不好,也该休息一下了,这儿就交给洪南吧。他现在是我们安家的女婿了,有些事情他也应该担待一下了。”
只是在她刚转身想要走入内堂休息一下的时候,满场的音乐倏尔停止,所有在场的宾客也意外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
安若容轻蹙着眉头,才要召唤酒店的经理询问,设置在楼顶各个角落的扩音器,却骤然换上了一段对白。
一男一女的对白。
声音通过扩音器的波段不断地在被放大,犹如响在自己的耳侧,安若容却惊颤不已,脸色刷地苍白,尔后是一阵血滴般的绯红。这段对白她再熟悉不过,是在“蓝月湾”酒店里与齐大石最近一次见面时的点滴对话,音色尤其清晰,充满了惹人遐想的暧昧。但是这样私密的见面怎么会……
耳边浮起一阵窃窃私语。或掩嘴偷笑,或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看戏似的,不无意外的指向都是站在会场中央的安若容。--豪门一向自恃克己自守的名媛突然曝出这么惊爆的“桃色事件”,原来骨子里也不过是一个离不了男人的狐媚子。甩出这段录音的人,也足够残忍了。
转瞬之间,她仿佛被人剥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任人窥觎一样,无可比拟的耻辱电闪雷电般袭上心头。
她的身体晃了晃,指尖冰凉。
江筱雅忙忙在旁边扶住,担忧地道,“阿姨,这怎么回事?……里面的女人不会是你吧?”
宋致远也从远处跑了过来,金丝眼镜后的冷眸环视了会场一圈,转而对江筱雅说,“现在别问太多了,你先扶夫人进休息室吧,我去把录音摘了。还有……这儿也提早散了吧,等下我会让酒店帮忙着疏导,也麻烦柯先生一方给安排一下。至于记者那边,我容后再处理!”
照目前的态势发展,也唯有如此。江筱雅应了声,与柯洪南一道扶着安若容避开各种探究的目光,急急走向后面的休息室,从背后无论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酒店的负责人也不由得惊慌起来。出了这样的事,归咎到底是酒店的保安系统和安排出了问题,他们终归是逃脱不了责任的。
早早就有人跑到播音室,却见负责播音的工作人员横七竖八的倒伏在椅上,他们的桌面上,放着下了迷药的酒瓶与酒杯。而酒店的监控视频也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
宾客们都期待着这段录音的下文,可是宋致远却走到了主席台上,代表着主人家致答谢词。他的意思很明显,宾客们只得纷纷告辞,来的时候风轻云淡,走的时候,却有一种意犹未尽的落索感。当然,也有一些好事者留下来继续看戏,宴会场上,一片华丽焰火燃尽后的凄清。
宋致远站在酒店门口克尽本分地恭送着嘉宾。再回头看时,柯洪南与江筱雅却已经不知去向。
简沫默不作声地坐在休息室里。
冷不防的,冰凉的液体从她的头上淋下,沿着颈部的弧度蜿蜒着顺而流到她的胸前,深秋的季节偏冷,尽管室内有暖气,简沫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僵硬地转头,茫茫然地看着一袭火红,正以一种绝美倾城的高姿态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背后。
是江筱雅。
她高举着一只透明的高脚酒杯,里面的红色液体几乎已经倒尽,精致的容颜里,轻挑着一抹浅笑,骄傲的,挑衅的,或许还蕴含着某种报复后的快感。
简沫的双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反抗。不知为何,她恍如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那样淡定地坐着,阖起双眼,任由那些冰冷澈骨的红酒淋漓地淌过她的眉、她的唇、她的呼吸,淌进她的五脏六腑。
身体深处的心脏不其然地一阵冷过一阵冰冷刺骨的抽搐,却麻木得不知疼痛。
“筱雅,你在干什么?”一声断喝,然后,她听到了酒杯被打落在地,在地毯上来回滚动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不无意外地,看见了柯洪南。
那个在记忆里从来都是恶魔化身的男人,正满目怒容地瞪视着他的新婚小妻子。而江筱雅同样不甘示弱,视线从简沫身上滑移至被他一掌打得通红的手腕,再迎视着他,眉眼之间的挑衅那样无惊无惧地显露无遗。
“怎么,看到这一幕被我营造的杰作,心疼了?”她轻笑数声,笑容在柯洪南的怒视下渐渐冰凝,“你别忘了,你今天是我的丈夫。帮着一个外人欺负自己的妻子,算什么男人?”
“呵,我倒以为你忘了今天是我们的婚宴。”柯洪南瞅了一眼仍然安静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她的样子显得有些凄惶,浑身已经湿透,脸上是他不曾见过的狼狈。眸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他沉着声继续道,“她是我哥请回来的宾客,你就是这样对待宾客的吗?”
“那又如何?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欢迎她。”江筱雅盛气凌人的样子,转尔对着简沫,伸手指向了门口,“安家的婚礼哪是你这样低贱的女人可以参加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江-筱-雅!”柯洪南压沉了声音低吼,脸色漾起一阵森冷。
江筱雅视而不见,反而挑起了唇角,嗤笑,“怎么?想打我吗?我已经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果真闹起来,我们两家人都不好看,蒙羞的还是你柯洪南。”
“你……不可理喻。”柯洪南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话,不再予以理会。
他不曾惧怕过任何人,愿意妥协,只因为外面聚满了宾客,他不会更不屑与一个女人大张旗鼓地斤斤计较。
遂尔走到简沫身边,不假思索便脱下身上名贵的外套将那个裸露在外却犹自滑流着红酒的肩膀包裹了起来,柔声道,“我送你回去。”
简沫微微点头,难得的乖顺。
她现在浑身虚软无力,脑袋里空空的,不想论也不想争,什么都不计较了。眼角里残留的泪迹已经被那些红酒冲刷得一干二净,但仍然粘稠的很,视线里被混浊了的世界是一片看不清轮廓的影影绰绰,她几乎睁不开眼。
才走至门口,江筱雅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警告似的,“柯洪南,如果今天你与她走出会场的门口,我们,马上离婚。”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场婚姻本身就是一个闹剧,柯洪南爱的人不是她,而她爱的人也从来不是他。延续这个闹剧的,是双方家长的意思。既然如此,结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更何况,理亏的人不是她。在婚宴的当天,柯洪南便当着她的面带着“小三”离开,在情在理,她完全可以将责任撇得干净。
柯洪南正拥着简沫身子缓缓前行,他的身形不由得顿了顿,然后,冷冷吐出两个字,“随你。”
他的声音不大,简沫却听得清楚。她侧首看了柯洪南一眼,从没感觉身边的这个男人,在褪下初相识时那些轻狂霸道后,其实也可以很亲切。
“你大可不必这样。”她颤巍巍地说,不是很用力,但终究是说了。对于柯洪南,她还是不想负欠太多。
“先离开这里再说。”柯洪南不无在意地紧了紧那双拥在她肩膀上的手,嘴角泛起了一丝连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喜悦。这是简沫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得这样乖顺,想想,也挺好的。
才转出休息室,本以为冷寂的走廊,却意外地站着一个人。
柯胜南。
“哥。”柯洪南在抬眸的片刻,也不由得愣住。
其实相对于柯洪南,柯胜南的年纪并不算太大,近四十岁,但保养得还算适宜,浅淡的抬头纹隐藏在干净利落的刘海下,总给人一种偏向温润的气质,并不锐利,也不会过分柔软而又隐隐透着一些不着痕迹的权威感。总之,这是一个很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此时此刻,他双手插在裤袋,站在他们的面前,视线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简沫身上,看着滴着红色的酒液粘稠在头发上的发丝耷拉在胸前,不禁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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