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落成的晚霞一点一点浓烈成了紫黑色,紫曦提着一盏漫着橙色光亮的灯笼,另一只手则是搀着走路稍有些虚晃的凤青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身体不适。
既然是身体不适,为何又要前往大小姐凤伊舞的院子?
呵,定是大小姐又用权势相压了。
一旁走走停停的几个小婢女,自以为自个儿在茂盛的树木后遮掩得干净,不料,她们所有的神色都被凤青瑶收进了眼中。
她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大小姐,三小姐到了!”早在院子门前候着的小婢女冷冷别了她们一眼,随即就扭着纤腰推进了房间。房门却在她们即将步入之时猛地关了上,好在凤青瑶早就留了一手,这才没有被房门撞了个正着。
“哎呦,三小姐,你们也不出声,奴婢以为你们还要好些时间才能走过来呢!”小婢女娇俏地笑了一声,更是吐了吐精巧的舌头,好似在让凤青瑶莫怪。
凤伊舞已然换了一身薄纱长裙,银钗与流苏玲琅作响。
“落落,我都说了眼神不好就去药庐取几服药来熬熬,这下可别得罪了三妹妹了。”
言语倒是含蓄。可凤青瑶不是那等容易糊弄的人,只一下就明白,这二人分明就是故意让自个儿难堪。
“大姐姐,恐怕是夏夜的蝉儿声音恼人,落落才会一时疏忽。”凤青瑶软了声音,扫了一眼那眼生的奴婢,满目含笑,瞧得凤伊舞娇艳的小脸上也染了些喜意。
自然,这喜意是源自于凤青瑶示弱。
“三妹妹这话,我就权当对落落的宽恕了,落落,还不快谢谢三妹妹给你求情?”凤伊舞迤迤然起身,正要挽住凤青瑶的小臂,却被她猛然间一躲,一时之间扑了个空,她竟有些呆愣。
“不,大姐,我的意思,是别让府医浪费了那服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用药的。”凤青瑶咄咄逼人的气魄令房间的温度更加低了些,落落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扯紧了身上的衣衫。
凤伊舞一时咬牙,秀美的眉眼狰狞百般:“你们这些奴婢,都给我滚出去!”
果然,她们二人之间,不可能会那般安宁。
“紫曦,你先下去吧!”凤青瑶又是扭头一句,令凤伊舞更加攥紧了指间的蚕丝帕子。
这个凤青瑶,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明明自己已然开口,她又有什么资格补上一句?
“说吧,你要我过来做什么?”知根知底的两个人,何必再遮遮掩掩呢?
凤青瑶踱了几步,斜倚在凤伊舞身旁,硬生生将她那瘦削的肩膀给压了下去:“不知,姐姐是不是要说,关于南阳王的事情呢?”
凤伊舞“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可气势仍旧矮了几分,自然气结。
半晌儿,她才找到自个儿狠厉的声音:“你一个庶女,应当摆正自个儿的身份,莫要整天做着那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若不然,从云端摔下来的滋味儿,可不是那么好受!”
凤青瑶不紧不慢,微微眯起的美眸中似是划过一道狡黠的光芒:“难不成,姐姐尝过这个味道?啧啧,真是可怜,我可从来不知道呢!而且,若我爬上云端,便不可能再跌落!”
“你!”
凤伊舞哪里知晓这凤青瑶愈发毒舌,自个儿每说一句,都能被噎得结结实实。
“姐姐莫要用手指指着旁人,假若外人瞧见了,定要说你没有教养了!那岂不是要毁了姐姐的清誉吗?”凤青瑶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裹住了凤伊舞那宛若琉璃的食指,却被她狠狠一下甩开。
怪不得一开口如此服软,原来,原来是认定要同自己作对了!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吗?
好!
凤伊舞玉手猛然间一拍桌案,极大的力道震得她自个儿手心皆有些发麻了:“妹妹如此伶牙俐齿,怪不得能将祖母与南阳王哄得团团转,不过,妹妹应当要知晓,能入皇室,嫡女身份是唯一的筹码。”
如此挑明,凤青瑶如何不明白?
当初,这不也是她的忧虑之处吗?
幸得清尘同君庭轩谈了一番,她才能够如此坚定。
“哦?谁是嫡女,以后可不知晓呢!”凤青瑶索性将她的怒火撩拨到了最高点,柔唇下噙着的浅笑让她更加焦灼难耐。
凤伊舞紧紧掐了自个儿一下,小脸上的情绪这才逐渐隐藏。
凤青瑶可不屑于做嫡女,她不过是想要凤伊舞自乱阵脚罢了。
“对了,大姐姐,父亲如此在意你,也不知道,他是否听闻你总是同钰清王出门饮茶作乐……”凤青瑶嘴角的笑意愈发浓烈。
既然是凤伊舞挑起的话题,她定要用此结尾才算圆满。
果真,凤伊舞一听这话,双眼顿时黯淡了不少,但是随即,其中升腾而起的烈火仿佛要将凤青瑶给吞了。
“凤青瑶啊凤青瑶,你真的以为自己很聪明吗?真正聪明者,在于隐晦于无能之时,一鸣惊人于可趁之机。”倩影衣衫,凤青瑶侧首,发觉她已然踱步到了自个儿身畔。
还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可惜,我,有的,都是有能之时!又说一鸣惊人,难道,姐姐忘了当初父亲回府的那一日,药材的事儿了吗?”思绪只在凤青瑶脑海中转过一次,她便启唇反驳了凤伊舞所有的话语。凤伊舞手里攥紧的帕子已然失了兰花模样,可那张小脸儿却不再浮现让她痛快的凶狠与怒意。
可惜了,可惜了,本以为自个儿能好好怼她一阵呢!
“既然姐姐无话可说,那我可就回去歇息了!听闻,多生怒火者必然沧桑,姐姐可要小心!”凤青瑶凛了凛眼神,缀珠绣花鞋轻轻响了几下,转眼已然到了房门之前,忍耐不住,再次回头,“对了,姐姐,别忘了,给落落去府外抓几服药!”
房门刚是合上,凤青瑶便听玲琅一阵脆响,也不知是什么贵重瓷器碎成了幻梦。
那么久了,这凤伊舞还是如此幼稚,是老天爷赐给她的礼物吗?
可当她出门,却发觉紫曦竟没了踪影。
这个丫头,应当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主儿。
小婢女伫立于一旁,仍旧冷眼瞥着她,当下连行礼都免了,绢帕一摔就进了房间,下一刻便猛不丁传来一声轻呼。
脚步缓缓踏上了无人小道,茂盛的枝叶将所有隐秘都藏得好好的,凤青瑶提着唯一的灯笼行走,脸色惨白得似是一片孤魂。
谨慎地打了个响指,身旁才传出一阵破空之音,想必,是提醒她人来了。
“紫曦呢?”
当下状况,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被老夫人身旁的芳嬷嬷给唤去了,小姐放心,是对你有利之事。”紫星抿了一下唇,对了一眼凤青瑶的眸子后便隐在了夜色之后,凤青瑶一听他如此笃定,便也不再思量,怀着一抹暂时占了上风的心悦,一步步回了院子。
房间中,紫曦未回,书案上却是多了封书信。
外头并无字迹,更用玉石压着,想必是怕落入有心人的眼中遭遇横祸。
一见“瑶妹”二字,她才是宽了心。
不过,清尘刚与她见过面,有什么事不能当面商讨,非要冒险用书信方式?
迅速扫遍了重要讯息,她猛地靠在了椅上,感觉心里不是滋味儿。
清尘交代,手下已然查出,江南某山中有一位隐者,曾是老将军手下的军师,为人多谋善卜,但听虎符行事,因而他连夜速速赶往江南,望她莫要挂念。
莫要挂念,亏得他说得出口。
而实际上,凤青瑶所念及的,是他想要逃避自己与君庭轩二人的关系。走了,也好,时间可以让这些淡去,只是,既然他能够收到消息,其他势力同样能够得到通报,很有可能,那江南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感觉自个儿心口被猛地揪了一下,凤青瑶死死地捏住了桌案边缘,真怕他会因自己而出事。
恰在此刻,紫曦推门而来,随即一阵特殊的药味儿席卷而至。
凤青瑶一抬眸,正见她手里捧了个雕琢精致的青檀匣子:“小姐,看,老夫人送了你什么,这可是上好的凤眼川谷子,绝顶的念珠材料,听闻是相国寺的主持赠予老夫人的呢!”
紫曦的双眼弯得像个月牙儿,乍一瞧,与匣子里所装的川谷子并无异处。
“这般贵重东西……”凤青瑶心神仍在清尘之身,纤细的手指将那川谷子给卷了起来,圆润的凤眼川谷子在指间捻着,念念有声。
“是啊,老夫人特意交代,让小姐这些日子好好休养,莫要坏了自个儿身子。”
紫曦将匣子紧紧抱在怀中,说起方才老夫人时时显露的关切,眉飞色舞。
而凤青瑶仍旧只是淡淡点头,眼底的情绪,紫曦一点儿都瞧不明白。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大小姐方才欺辱你了?”紫曦“啪”的一下把匣子一放,速速将衣袖挽了上去,仿佛要替她出口恶气般,可实际上,这个聪慧的丫头,根本不会擅自轻举妄动。
果然,她那举动一出,“噗嗤”一下,凤青瑶再也耐不住笑意:“好了好了,打水洗漱,明个儿,照常,我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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