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毓秀宫,幻遥有些心神不宁,迎面便看到了杜念杳远远地向自己走过来,论功行赏,他却拒绝了幻遥许下的高官厚禄,只愿意到这宫中来做一个小小的禁卫军的首领,幻遥知道他是因为放心不下顾青蔓,但是既然是自己当初许诺他的,便会兑现承诺,可是,现在看来,自己的安排似乎有些不妥,这个家伙,经常借由职务之便一有空闲便往毓秀宫跑,而顾青蔓也对他十分的依赖,这让幻遥极为不爽。
“你又过来做什么?”幻遥没好气地说着,拦住了顾念杳的去路,打定了主意,今儿个如果他说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是绝不会让他再进去的了。
“昨日我听底下的小宫女说青蔓这几日都睡得很不安稳,我便去御药房里拿了一些安神的香料过来,想看看她能不能用得上。”杜念杳穿着一身的戎装,这样的打扮与他的气质很不相配,他原本就不是一个会讲究规则的人,所以,即使是做了禁卫军的统领,也没有想过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就不应该和后宫的嫔妃们走得太过亲近,更何况还是刚刚要成为皇后的顾青蔓。
之所以幻遥会忍他,是因为每每顾青蔓不食不寝的时候,他来劝一劝,她的精神便会好了很多,所以,幻遥就算是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也不再拘着他不让他过来。
“宫里最好的东西,都是她的,何致于要让你拿来做好人的?”
“可偏偏只有我拿来的东西,她才会用啊!”杜念杳一句话噎得他无言以对,的确,这些天来,幻遥给她送了很多滋补的药物,还有珍奇古玩,珠宝玉器,绫罗绸缎,但凡是他看得上眼的东西,他都送到毓秀宫里去了,可是,顾青蔓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更别说用了,反过来,杜念杳捧过去的东西,哪怕只是一碗稀粥,只要他三言两语地一哄,顾青蔓便乖乖地喝下去了。
“你要清楚她的身份,她是未来的皇后,是朕的女人。”幻遥愤怒地伸手敲了敲他的胸膛,两个男人对视之间火花四溅:“你应该知道你们之间不能够再越雷池了。”
而杜念杳根本就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反倒是有些讥讽地笑着:“原来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会因为一个女人而觉得害怕吗?看来你心里十分明白,她爱的人不是你!”
这句话一下子便戳中了幻遥虚弱的内心,他阴鸷地勾起嘴角,毫不示弱:“你可别忘了,当初是她求着朕,要做朕的皇后的。”
“是吗?”杜念杳似乎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幻遥生气,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如果你要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的话,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幻遥重重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可是,心里却悲哀地明白,所有的一切都被杜念杳说中了。
他留得住她的人,却留不住她的心。
毓秀宫,一股青色的熏香袅袅地升起,不一会儿,屋里便满室生香,暖香四处飘散,清淡好闻。
“这是什么香料,怎么味道如此的清冽?”就连春香都闻出了这香料的不同之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杜大人,您总是能从宫外搜罗来这些新奇的东西讨我们娘娘开心!”
杜念杳看着顾青蔓,发觉她似乎比昨日又清瘦了很多,不由关切地问:“怎么,又没有好好地吃饭吗?看上去这般的憔悴。”
“杜大人,您劝劝我们家娘娘吧,她这几日总是神情恍惚,劝她吃东西她也不听,您来的时候还好,您不在的时候,她根本就吃不到一口便作罢了,而且这几日里还有些咳嗽,夜里也睡不好,常常会喘得厉害,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哪有春香说的那样夸张?”顾青蔓连忙使了一个眼色,让她闭嘴,自己无心进食,也没有必要让杜念杳知道,让他白白地担心。
“如今的天下都在幻遥的手中,包括你与我的命运,也都握在他的手里,何苦还要与他置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呢?”杜念杳也觉得十分无奈,他倒是随时都可以自由来去,反正他天性就是爱流浪的,如果不是一个顾青蔓在这深宫之中让他难以放下,他根本就不会巴巴地跑到宫里来任职的。
“念杳,你也是要劝我顺从他吗?”顾青蔓幽怨地看着他:“可是,你知道我做不到,我并不爱他。”
“那又能如何?再过两日,你一样要加冕为皇后,至少,他是爱你的。”
爱?她根本就不需要这种自私而残酷的爱,顾青蔓冷冷地一笑。
“你知道吗?这两天,皇城内外一直在杀人,不仅是在皇城中,还有军队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幻遥一心要清除异已,那些势死效忠过苏洵和仁业的人,都要死,包括他们的家人,也都难逃厄运。”杜念杳本不想将这件事情讲给她听,可是,不说,又有些不忍心让那些无辜的人命丧九泉,如今看来,能够在幻遥面前说得上话的,能劝得了他改变主意的,只有顾青蔓了。
“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就因为他们不服新王登基吗?”顾青蔓心中一惊:“想要建立一个新的王朝,想让百姓拥戴,将士们信服,可不是杀光他们就可以解决的,难道他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吗?”
“你知道幻遥他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或者,他精于战术,可以领兵打仗,可是,却未必会做得了一个好皇帝啊!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领兵打仗上。”杜念杳叹息着:“所以,青蔓,与其你有时间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想想办法如何劝导幻遥去实施仁政,停止杀戮了。”
“我——我做不到。”顾青蔓喃喃地说着,一来,幻遥不会听她的话,二来,他的事情,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兴趣,能够帮的也已经帮了,现在的他和从前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她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现在唯有你能够做到了。”杜念杳语重心长地说:“今天我去集市,看到苏洵的家人被赶到西市去问斩,你知道吗?苏府上下几百口的人,西市的刑台上血流成河,那种场景,我相信你这一生都不会想看到的,还有很多是小孩子,他们何尝不是无辜的?有罪的只是苏洵而已啊!还有更多的人,被关押在天牢之中,等候问斩之期,这样与暴政又有何异呢?”
顾青蔓没有办法想象他所描述的场景,那一定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吧,就好像那一年的那一场大火,烧掉了顾家的满门忠烈,她虽然只有六岁,可是那场大火里的惨烈景象却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我知道如今的你和我,都已经改变不了什么,可是,你至少可以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或者这样,她的世界会明媚一些,杜念杳知道,如果再不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动力,只怕她真的会在这个深宫里抑郁而亡的。
“我真的可以吗?”顾青蔓喃喃地道。
“当然可以,我相信你。”杜念杳想要给她更多的信心和勇气:“朝中有很多老臣,对幻遥的做法都颇有意见,在朝堂之上联名上书,可是幻遥不仅不听,却将这些有功的老臣和家人全都关了起来,他们当中有很多都是自先帝起就入朝为官了,如今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会让天下人心寒的。”
“原来如此。”顾青蔓皱紧了眉头:“那当中,必然也有与我父亲同朝为官的同僚了!我想去天牢看看他们,可以吗?”
她有一颗仁慈的心,杜念杳是知道的,所以,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下来。
入夜之后,她便随着杜念杳去了一趟天牢。
如果可以,她宁可这一辈子都不要踏足这个地方,因为这里给她带来的回忆都是不美好的,当她面对那么多的苦难与折磨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也越发地不明白,为什么幻遥可以如此的残忍,如此的无动于衷,他也是从天牢里九死一生逃出来的啊,难道一点侧隐之心都没有吗?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顾青蔓需要好好地思考一下。
杜念杳知道这个时候不方便打扰她,便任由她一个人去了,反正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不认识她,更不敢对她不敬,于是,便吩咐了春香几句,先行离开了。
顾青蔓就这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宫里走着,悠长的宫道铺着青石的砖,就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似的,就好像她的心,很空,不知道未来在哪里,要做什么。
眼前出现了一道清雅的小院落,院子里的大门半敞着,一盏风灯就挂在门外,穿过大门,隐约能够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种了些高大树木,只是隆冬时节,那些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
顾青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有些暗,门楣上的字看不清楚,不过,却能够确定里面住着人。幻遥刚刚入主皇宫,先前那些宫殿的主人都是死的死散的散,所以,皇宫里到处都是空置的屋子,可是,没想到在这样僻静的地方竟然还有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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