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脉,积雪连绵。
这亘古的寂寞,天地间仿若没有任何生机,静静的山,静静的雪,连风拂过,都是悄无声息的。
灰暗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吟,刺破了这天地之间的宁静,一只身形巨大的雕从空中俯冲下来,扑扇着翅膀,落在了山顶竹屋的一棵大树上,从爪子上掉下来一个重重的猎物,“扑通”一声掉进了雪窝里。
昆仑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走近那只通身雪白的大雕,然后从雪窝里捡起那只还带着体温的野鹿,喃喃地念着:“出云,谢谢你每天都送猎物来,不过,我们不需要这么多,你将剩下的鹿肉分到山下去吧!”
“出云”便是这只白雕的名字,它的体型比寻常的大雕要大上一倍,有着尖利的爪子,它的眼睛乌黑发亮,目光锐利得让人生畏,此时,好像能够听得懂昆仑老人的话一般,不过,它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看向他,似乎有话要说。
“喂,良宴,你快点出来。”昆仑老人冲着竹屋里喊了一声。
这只白雕,是前不久良宴从雪山里救回来的,那个时候它不知道在哪里受了伤,全身是血,奄奄一息快要死了,良宴心生怜悯,将它带了回来,治好了伤之后,这只白雕却仿佛有灵性似的,认定了良宴,每日里都会叼来猎物放在竹屋前,看到良宴,也如同看到自己的主人一般,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良宴听到师父的叫声,从竹屋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他还是旧时的模样,一身白衣胜雪,亮得耀目,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一种飘逸如仙的俊逸。
只是,他的目光比以前更冷了。
良宴一出现,那出云便兴奋了起来,扑扇着它那对丈余宽的翅膀,“扑楞楞”地飞到了他的肩头,将脑袋亲昵地贴在良宴的面颊上,轻轻地摩娑着。
“它就听你的话,你让它不要送猎物过来了。”昆仑老人吩咐了一声,便进屋去忙别的事情了。
良宴伸出手,将出云放到自己的手臂上,像是老朋友一样拍了拍它的头,一言不发,可是,出云却明白了他的意图,在他的白衣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叼起猎物,往山下飞去。
良宴便站在雪山之颠,看着出云越飞越远,他有些出神,可是,脑子里却是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近他时常会这个样子,莫名其妙地发愣,又不知道在愣些什么,从江南回来之后,觉得心头有一块地方永久地空了,伤愈之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修行。
受过的伤,是不会随着时间慢慢被修复的,良宴十分明白,顾青蔓这个名字已经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尖刺,拔不出来,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埋越深,越来越痛。
他明白彼此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了,他明白过云的事情可以忘记了,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但是做不到,就算是恨透了她,他还是经常会梦到和顾青蔓一起甜蜜的日子,可是,每一次醒来,他只会觉得更恨,只会觉得心里更痛。
不知道一个人站了多久,漫天细雪都已经飞起来了,可是良宴却浑然不觉,白衣上落满了雪,雪再结成了细细的冰,可是他还是没有察觉得到。
昆仑老人就站在竹屋的窗户边,看着自己的爱徒,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世间的爱怨嗔痴皆由“情”字而起,一旦沾上了情,那么,就算有一颗再冷再硬的心,都会破碎,何况他这个徒弟表面上看上去冷淡,可是,内心却埋着一个热烈的火种,他不是不会爱,而是一直都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去爱的女人,如今遇到了,必定就是他生命里的劫,能不能渡过此劫,要看他的造化了。
远远地,传来了出云尖锐的叫声,昆仑老人从屋子里走出来,看着远处的天空。
“是从地狱之门传来的,想必有人闯进来了,良宴,你去看看吧!”
良宴其实并不想去看,那些存心要闯地狱之门的人,必定是知道了其中的凶险才会踏足的,既然他们愿意受死,那还救他们做什么?
不过,再仔细一听出云的叫声,应该是有人冲破了地狱之门,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来人必定是有些本事的,他的确应当下山去会会他了。
良宴领了师父的命令,提气跃起,纵身往山下施轻功而去,那皑皑的白雪上,却没有半点足迹,他的轻功,踏雪无痕,昆仑老人安慰地点了点头,徒弟的身子已经修养得大好了,不枉费他的悉心调息。
来到山上,地狱之门风沙漫天,粗砺的沙石夹杂着雪雹拍打在脸上,格外的疼。
良宴身姿轻盈地落在了地上,看到面前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而余下的几个人当中,为首的那一位正挥剑与出云搏斗,他有利剑,出云有利爪,一时之间竟然难分高下,可见此人武功之高,足以与如此猛禽抗衡。
再定睛一看,这个人良宴认得,正是杜念杳,他此时怎么会现在这里的?
“出云!”良宴出声,那白雕立即停止了攻击,听话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杜念杳已经十分狼狈了,身上的衣裳也被那白雕啄得七零八落的,盔甲斜落在了肩头,幸好今天是有备而来,否则真的会不敌这只白雕。
他正了正身上的盔甲,看着良宴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样子,如雪山之颠最纯净高洁的云,又如深山寂谷中的一流清泉,杜念杳不由地在心中感念——他的确是优秀的、让人向往的,怪不得顾青蔓会全心全意地爱上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良宴微微地一皱眉,在这里能够看到杜念杳,想必是和顾青蔓脱不了干系了,不过,他早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和顾青蔓有关,他都不会理睬,不会动摇。
杜念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把握良宴会真的出手救顾青蔓,只是这是唯一的希望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青蔓死去,所以,当幻遥下令派人来雪山时,他便主动带着自己手下最精锐的队伍赶过来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试。
“扑通”一声,杜念杳以剑撑地,单膝跪倒在了良宴的面前,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良宴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做,之前俩人有过短暂的相处,知道杜念杳其实是一个骨子里十分清高孤傲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向人下跪呢?
肩头的白雕微微地转动着脑袋,也在好奇地打量着杜念杳。
“有何事求我吗?”良宴开门见山地问:“你大可不必如此。”
杜念杳抬起头来,堂堂的男人眼圈竟然有些微微地泛了红,他依旧没有起身,就用那种谦卑的方式跪在地上,嘶哑着嗓子:“青蔓——她——她快死了。”
顾青蔓快要死了?
良宴听到这个消息,身子狠狠地一震,他肩膀上的出云感受到了他的不寻常,扑楞了一下翅膀,亦有些不安的样子。
“她要死了,与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顾青蔓都和他再没有什么关系了,就算是她现在要死了,也是她自找的。
如果不曾背弃他,如果不曾用他的命去换取杜一泓的,那么顾青蔓此时应该就在雪山,他会给她百般的呵护与照顾,或者两人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险境。
杜念杳跪在地上,见良宴连问都不问一声顾青蔓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心中不由地凉了半截,看来,他是真的不关心她了。
“青蔓现在中了很复杂的毒,无人能解,我知道你医术出神入化,能够起死回生,这世间唯有你和昆仑老人可以救她。”杜念杳充满期冀地抬起头,看着良宴冰冷的眸子:“她是青蔓啊,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良宴冷冷地笑了,声音更是比这周遭飞舞的雪花更加冰冷彻骨:“哼,你说对了,我一定是会见死不救的,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救她!”
“我知道你恨她,怨她,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心里还爱着她,才会放不下,那么,你总不能真的放任她去死吧?”杜念杳不顾一切地央求着:“救救她,求求你,良宴。”
风猎猎飞扬,将良宴的衣裳吹得有些凌乱,他的长发也跟着在空中飞舞着,可是,他的脸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不必求我,她现在在幻遥的身边,有什么事情,负责任的应该是幻遥才对,而我和她,早已经恩断义绝。你现在若回头,还有一这个生机,若是执意要纠缠我,那么我必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良宴转过身去,白雕站在他的肩膀上,跟着他一并准备离开。
杜念杳急了,连忙站了起来,上前去欲拦住良宴的去路,可是,良宴伸出手,一股无形的气浪便将他掀翻在地,等到杜念杳重新爬起来准备再追上去的时候,发现他带着白雕的身影已经幻化成无数个,迅速地消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梅林里,那梅林烟雾不散,飞雪漫天,很显然是布下的阵法,若真的冒然走进去,必定会出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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