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泓已经挽住了她的手,他今日心情很好,褪去了一身黑衣的他,今天穿的是一身喜庆的红,胸前还扎了一朵大大的绸花,虽然面色苍白,不过,却没有了往日的阴鸷,有了点阳光的颜色,他的快乐,如此的显而易见,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有那么一瞬间,顾青蔓觉得,她的一泓哥哥又回来了。
春日的天空蔚蓝如洗,婚宴的主桌被放在一株樱树下,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杯盘,里面盛着美味的食物,那些花瓣轻轻地飘落,像是下了一场花瓣雨,落在桌子上,落在青青的草地上,落在捧着托盘的丫鬟们的肩头,那样的美,看上去便觉得赏心悦目。
杜一泓拉着顾青蔓的手入席,两人坐在那花瓣铺成的席子上。
“如此的良辰美景,没有琴声如何应景?”良宴的声音很淡,恍若清寒的空气里漂浮着的淡淡烟尘。
顾青蔓的目光不由地被他吸引了过去,看到他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像是真心地在祝愿他们,她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转过视线,往东面的山谷看去,那里,杜念杳必定已经埋伏下了重兵,准备营救他们,可是,不想杜一泓竟然是如此多疑的一个人,现在,她所有的计划都被全盘打破了。
以目前的情形,要怎样通知杜念杳?
香云让人抬出了一架古琴,良宴就这样席地而坐,将琴搁在腿上,十指飞扬。
琴音快乐地从他的指尖下流淌出来,花瓣随着风儿轻轻起舞,仿佛有生命一般灵巧,有了这动人的乐声,这青山绿水仿佛也变得有如人间仙境。
顾青蔓恍惚的心神被拉了回来,她有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琴声了?好怀念,好怀念……
让人愉悦的琴音,仿佛能够让人感知到弹琴者的心境,杜一泓见良宴也为他们的婚礼亲自奏乐,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最终,他才是那个胜利者,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情之战中夺得了胜利——
人生最得意的时刻不过如此,美人在抱,幸福垂手可得。
良宴的眼底迸射出一道不易被人察觉的冷意,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的时机,唯一的机会,便是杜一泓得意忘形之际,他致命的一击。
于是,指下的乐音更急,仿佛要直冲云霄一般——
东面的山谷里,杜念杳带着十几位忠心的部下,从早上起便一直埋伏好了,可是,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樱花的花瓣儿飘落在他们的身上,很快就要将他们淹没了,眼前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人来,只有几只野兔在眼前跳来跳去地找食物吃,偶尔看到埋伏在草丛里面的他们,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头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
杜念杳怎么会不急呢?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却只能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可是,看样子,顾青蔓传来的信息有误,或者是中途出现了什么变化,她已经来不及通知他们了。
就在他万分焦急的时刻,远远地似乎传来了琴音,随着那微风飘散而来,欢快而奔放。
“有声音——好像是有人弹琴的声音。”
杜念杳从草丛里爬起来,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得再静些,闭上了眼睛,仔细聆听,的确是琴音,而且技法高超,可见演奏者并非凡人,他知道良宴善奏,也有幸听过,这琴声,很像是出自他的手。
“头儿,那声音好像是从对面山崖的崖顶传来的,他们一定在那里。”有人一指对面高高的山崖。
杜念杳叉着腰,眯起眼儿仔细地看去,那山崖顶似乎有红色的旗帜在飘扬,虽然看得不够真切,不过,应该是有人在那里。
“他们一定是改地方了。”
杜念杳也这样想,否则没有道理会有人错过吉时的。
“走,我们上崖,用最快的速度——”杜念杳当机立断,带领着十余人,往山崖的方向而去。
乐声还在继续,宴席上早已经是一派喧闹的景象了,在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前来敬酒,都竭尽所能地说着一些祝福的话,杜一泓却显得很是受用,每一杯酒,他都会一饮而尽,然后搂着顾青蔓狂笑。
顾青蔓像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娃娃,坐在他的身边,面无表情,她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怎么不笑?今天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不喜欢你总是绷着脸的样子,给我笑——”杜一泓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他侧过身子,捏住了顾青蔓的下巴,强迫她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所以,请你放了他们吧!”顾青蔓的眼神看向良宴和香云:“让他们走吧。”
“喔?原来这还是你嫁给我的条件?”杜一泓的脸板了起来,看了一眼依旧在低头弹琴,不动声色的良宴一眼,还有香云,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顾青蔓,有些感动,在这样危机的关头,她竟然还是想到了自己,她不是应该很恨自己的吗?
“是啊,反正我们都已经成为夫妻了,为什么还要留着他们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呢?不如打发他们走吧!”顾青蔓故作冷静,却有些紧张地瞅着杜一泓的反应,他的性子阴晴不定,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
“我自然会放他们走。”杜一泓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现在的他,眼里就只有一个顾青蔓,除了她是自己在意的人之外,任何人的生死都无所谓。于是,杜一泓大手一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药丸:“这是给你的解药,你也为我做过不少事情了,我便放你自由。”
他今日心情好,几乎是有求必应,香云上前来接过了那枚药丸,千恩万谢了一番,回头去找良宴——
可是,良宴的琴声却还未止,他仿佛对刚刚周围发生的事情都无知无觉一样,只是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琴音在山谷里回荡,越发清亮激越——
“我夫君刚刚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顾青蔓有些急了,扬声道:“你不用弹琴了,现在便带着香云离开吧,不要再打扰我们了。”
杜一泓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目光里有着感动,有着依念,有着不舍,有着无穷无尽的爱意……
顾青蔓有些呆住了,她有些颤抖的手扶住了桌子,却是更加着急了:“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不要再弹了,赶紧带着香云滚——”
良宴却依旧没有动,十指如飞,快速地拨动着琴弦,似乎对顾青蔓的话充耳不闻。
“敬酒不吃吃罚酒。”杜一泓怒了,暗暗地伸出右手,将内力聚集在右掌之中,蓄势待发。
顾青蔓看到了,吓得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一泓、一泓,不要啊,婚礼上见红,实在是不吉利啊!”
杜一泓从来都不理会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话,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掉任何让他生气的人,只不过,现在顾青蔓成了他的妻子,他担心她会不安,她从小就是怕血的。
“良宴,你快点走吧。”顾青蔓几乎是哀求着,她看着良宴身后的香云,香云却也是一动也不动。
“青蔓,你明明还爱着我,却想着牺牲自己来保全我吗?”良宴大笑着,声音里有着无限的哀凄,他紧紧地咬着牙关:“我却知道你的心意,我若就这样走了,你必定不会苟活,那么,你叫我如何离开?”
顾青蔓一怔,他竟然知道,他竟然全都猜到了!
杜念杳没有办法赶来救他们,顾青蔓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良宴安全地离开,她便死在杜一泓的面前,因为,她这一生只是良宴的妻子,断然不会再嫁给第二个男人,唯有一死,才能够保住自己的清白。
可是,却被他一眼看穿了,顾青蔓顿时泪如雨下,这才是她的良宴啊,她爱了这么久的人,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是不是有过误会,这个时候,他的三言两语,让一切都明了了。
“放肆!”还没有等到顾青蔓作出反应,便一个巴掌拍到了桌子上,那实木大桌顿时便四分五裂地散开了,桌子上那些精致的杯碗也应声飞了出云,杜一泓红色的身影飞了出去,一柄黑色的刀不知道什么似乎在他的手中隐约显现出来,不知道是真的刀,还是真气幻化出来的影像,总是带着凌厉的杀气,便向良宴飞扑了过去。
顾青蔓来不及惊叫,只能捂住了嘴巴,整个人瘫软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生出巨变。
良宴知道自己为了给香云疗毒,自己已经让毒性侵蚀全身,那销魂散的毒抑制住了部份的内力,若和杜一泓拼,也只是一招之内,全然不计后果地去拼一次。
所以,面对着杜一泓这致命而狠戾的一击,他没有躲避,也不打算躲避,伸手便拍碎了手里的古琴,抽出了最坚韧的那一根琴弦,他没有兵器,这琴弦却足以助他击杀杜一泓。
杜一泓的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幽蓝的暗光,连天空也跟着变得苍白失色,满树的樱花跟着刀气飞扬,紧紧地包裹住了他的身子,而那刀尖却更快更急地,如闪电一般地送入了良宴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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