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冬雪初融，却是最冷的时候。

        眼看着就要新年了，顾青蔓却窝在自己的毓秀宫里终日地不见客，屋子里也只有春香和秋桃陪着她，其他的宫女们都打发到外面去了，她只有一个人，生活也很简单，所以并不需要那么多人的侍候，只有她们主仆三人，少了很多的繁文缛节，倒也轻松快活。

        热炭与熏香让屋子里暖暖的，顾青蔓的咳嗽却并没有好多少，只是她也并不是很在意，这种病只要等到春天的时候就会慢慢地好转，以前在良宴身边的时候，冬日里尚会咳嗽，何况是现在，所以，服再多再珍贵的药都是枉然的。

        她怕的不是咳嗽，而是哮喘，每一次只要一发病，就好像是离了水的鱼儿，她真的很担心自己就会突然的一口气上不来而死去，不过，每一次她都平安地熬过来了，可见上苍也是舍不得让她去死的。

        她并不是怕死，而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够再见良宴一面，无论有多少的险阻，她都会再所不惜。

        而如今，她被困在这皇宫之中，尚且还不能脱身，好在幻遥从至自那一次“发疯”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任何越矩的事情，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算是个君子。

        现在又快到新年了，顾青蔓的心里越发地寂寞起来，不知道良宴在雪山好不好，那里的新年，并不像中原这般的热闹，尤其是在雪山上，可能他根本就不会在意日子过到了哪一天，可是，去年的新年，他们一起包饺子，剪窗花，和平常的百姓家一样，正月初一放鞭炮挂灯笼，去挨家挨户地拜年讨彩头。

        良宴曾说过，那是他过的最幸福的一个年，让他明白了，原来人间的烟火味也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情。

        可是，才这么短的时间，两个人便天各一方，生死未知了。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顾青蔓看到有一只花尾巴喜鹊正站在窗外的一株红梅上“几几喳喳”地唱着歌，好一副喜鹊登梅的画面，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去年和良宴一起剪的那副窗花，那副剪得最漂亮的喜雀登梅，快要完成的时候，被笨手笨脚的他一剪剪坏了，可是她却不舍得扔，就贴在她床头的窗户纸上。

        所以，她突然就来了兴致，招呼着两个丫头一起剪窗花。

        春香像个孩子一样，说到玩，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劲，而秋桃的性子相对要沉静很多，她们两个人剪，她便在旁边帮忙裁纸，还不忘拿了香甜的点心来。

        “小蔓，你看看我剪的这个，应该叫——叫——五谷丰登！怎么样？”春香的手艺实在是不大好，也没有什么耐心，随便剪了个吉祥的图案便拿起来炫耀，还是旁边的秋桃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怎么又这么叫娘娘了？”

        “啊，奴婢错了，应该叫皇后娘娘，可是，人家每次看到皇后娘娘，想到的都是以前我们在一起时的时光，所以总是会叫错嘛！”春香撅着小嘴，嘻嘻哈哈地乐着：“反正这里又没有外人，是吧？”

        “那怎么可以，若是让旁人听去了，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我还是喜欢你们叫我小蔓，不会有人责备你们的。”顾青蔓认真地剪着手里的图案，听到春香和秋桃的话，抬起头来，冲着她们笑了笑。

        “小蔓，你真好，跟在你身边，是我进宫之后最舒服的一段时间，真希望这一辈子都可以这么舒服。”春香感叹着。

        顾青蔓却笑了笑，她可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被关在这皇宫里。

        喜雀登梅就要完成了，可是，这个时候却有小宫女端着药碗进来了，每日的这个时候，御药房都会准时地送来这碗黑乎乎的药，顾青蔓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她实在是很怕这种味道。

        而且，喝过之后，人容易神情倦怠。

        “你将药搁下吧，一会儿放凉了我自然会喝的。”顾青蔓挥手让送药的小宫女离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春香说：“你可以帮我把桌子上的香炉拿出去吗？”

        “当然可以，是不是这香炉里香料的味道不好闻，您觉得头晕呢？”春香忙不迭地去按照她吩咐的去做，一边走还一边唠叨着：“明日奴婢给您再换一种吧！”

        顾青蔓笑了笑，又看向秋桃：“能不能帮我打一盆水过来，我觉得屋子里有些燥呢，想必是烧了炭的原因。”

        “好的。”秋桃放下手里的剪刀，也出去了。

        顾青蔓见四下里无人，连忙端起那碗里的药，打开后窗，直接将那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倒了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桌边，放下空碗，继续剪她的剪纸。

        春香率先回来了，看到桌子上的药碗空了，笑着说：“您这几日的药都喝得很快啊，之前还说很苦呢。”

        “我现在就是个药罐子，再多的药也不会觉得苦了。”顾青蔓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倒药的事情，是怕让她们担心。

        事实上，她喝了一阵御药房送来的药，觉得咳嗽没有好转多少，可是，精神却差了很多，尤其是服药之后半个时辰，就会觉得想要睡觉，可是，睡了一觉起来，还是觉得全身疲累。她敏感地觉得这是一个不正常的讯号，若说是外力所致，那么便是这碗药了，于是，她不动声色地开始拒绝吃药，将每日送来的药都倒了出去，果不其然，这几日她的精神好多了。

        顾青蔓这才笃定，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她，会是谁呢？左思右想，她都想不出正确答案，也许是楼轻尘，也许是同样住在宫中、深入简出的古丽，也或者是其他不受宠的嫔妃，总之，有太多人都巴不得她去死了。想来想去，只是白费脑子而已，她便没有放在心上，既然药有问题，那么便不服药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什么好惧怕的。

        “哇，皇后娘娘的喜雀登梅已经剪好了呢！”春香兴奋地招手，叫着秋桃来看。

        秋桃端着水盆进来了，细心的她还在水盆上放了一些梅花，这样看着漂亮，空气里也有梅花的香气。

        顾青蔓小心地展开那副剪纸，她剪得很好，每一朵梅花的形态都不一样，喜雀儿也生动得很，像是飞上去的一般。

        只可惜，她还觉得有哪里不完美，于是，举起剪刀，在喜雀的尾巴上剪了一刀，原本长长的尾巴便少了半截儿。

        “哎呀，娘娘，这么好看的窗花，你为什么要毁掉呢？”秋桃觉得可惜极了，连忙捡起了那一小片红纸：“这长尾巴的喜雀好端端地少了一截。”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才更好看一些吗？”顾青蔓倒是很欣赏自己的作品，这样一来，便和去年的那张剪纸很像了。

        春香和秋桃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听得外面有人通传的声音，说是皇帝驾到。

        春香和秋桃吓得赶紧起身跪倒在地上，顾青蔓也站了起来，桌子上有些乱，她刚想动手收拾一下，幻遥已经大步地走了进来，看到了桌子上的纸张。

        “不用收，朕就是想来看看，快到年下了，你们主仆几个人躲在屋子里做什么呢！”

        春香看到幻遥中气十足，心情很好的样子，胆子也大了起来：“回禀皇上，我们在陪娘娘剪纸呢，娘娘说要剪一副喜雀登梅放在您的寝宫里，增加一些年味儿呢。”

        “真的吗？让朕来看看。”幻遥的眼睛亮亮的，这还是顾青蔓第一次主动给他“送礼”。

        “没有，春香瞎说的。”顾青蔓将那副喜雀登梅往身后藏了藏。

        可是幻遥已经看到了，伸手便将那副剪纸拿了过来：“你的手艺可真好，这个就是送给朕的吗？”

        “这个剪坏了，回头我再重新剪一个差人送到你的宫里去吧。”顾青蔓连忙上前去，“抢”过他手里的“喜雀登梅”，对她而言，这副剪纸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绝对不想送给别人，尤其是幻遥。

        “好吧，朕就等着你的剪纸了。”幻遥也没有在意，坐在她的身边，机灵的秋桃早已经奉上了香茗，和春香退到一边去了。

        “这是我们在宫中过的第一个新年，按例后宫众人是要一起吃年夜饭的，朕知道你不喜欢那种场使，所以特意来问一问你，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看着幻遥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顾青蔓轻松地笑了笑：“皇上既然说了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想必也一定会准许我一个人在自己宫里过的，其实新年只要开心就好，我觉得和这两个丫头一起过，就很开心了。”

        “既然如此，那朕也到你的毓秀宫来吃年夜饭，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幻遥跟着说：“你知道我，我也不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只要能够和你在一起，也就觉得很开心了。”

        顾青蔓有一些为难，不过，却不忍心直接拒绝，于是笑着岔开了话题：“既然皇上这么不喜欢热闹，那么不如除夕之夜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幻遥期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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