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不了。”他双手抱在胸前,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起伏,“他们签了生死契约,拳击台上没有怜悯,能走下来的只有一人,那是最后的胜利者。”
“是吗?那我倒想试试。”佳蓉轻笑出声,她的话音刚落,不知如何手里却多了一把刀片,明晃晃的刀刃泛着青白的光,抵在了柯洪南颈部的大动脉,“柯少,停与不停,只需要你一句话。如果你的人不立即停止这场比赛,那么,血溅当场的,就不仅仅是林曜一人。”
她将手里的刀片紧了紧,刀刃紧贴在他的皮肤上,煞有介事地划开了一道短小的血痕,鲜血顺着刀片蜿蜒而下,融入她的指缝。
毫无预警的变故,顿时使贵宾房里的气氛变得诡异凝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视线的焦点全然集中在佳佳纤指下锋利的刀刃。有惊诧的,有忧虑的,有无措的……然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没人敢冲上来制止,血腥的味道渐渐在贵宾房里蔓延,渐渐浓重,渐渐失却温度。
“这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伤了我,你也逃不掉。”柯洪南阴沉着脸,眸光从女人手持刀片的臂膀扫向她的唇瓣,她仍然戴着面具,他只能从淡薄的灯光下,冷视那一抹玫红连着她流光凝彩的面容氤氲成雾。
“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好了。”佳蓉一字一句地说。
贵宾房里的空气顿时凝结成冰,尔后,他手一挥,立即有两人转身走了出去。
不消片刻,林曜被挽着两边的臂膀抬了起来。
盔帽已经摘去,他的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完整无损的,遍体的伤痕浴血淋漓,湿漉漉的额发紧紧贴着扭曲破碎的脸颊,乌黑的唇角兀自涌出鲜血。即便如此,他依然高昂着头,以一种傲然的姿态缈视着眼前的影影绰绰。
“他是你什么人?”柯洪南只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语气中略带不甘,“他值得你这么为他冒险吗?”
她的举措无疑是与虎谋皮。
佳蓉侧着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轻启红唇,微翘的唇角隐含着某种似是而非的戏谑:“他是我的……男人。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吧?”
她的,男人。
这个理由确实不能反驳。
柯洪南半阖着眼,突然哂笑:“可是,林曜没有老婆,也没有情人。与他同住的,不过是一个半老徐娘的继母。”
女人却不以为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视线从林曜身上流转了片刻,重新迎上柯洪南半是探究半是嘲讽的目光,那双晶莹的眼睛,华美而复杂,“我现在要带走他。”
得罪柯洪南,招惹一个不能招惹的人,本身就很冒险,她已经没有退路。
事已至此,现在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带走林曜。至于以后的,留待以后再想吧。
“你有把握走得出这‘不夜城’吗?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重伤的男人,未免把这儿看得太轻了。”柯洪南依旧没动,坐在沙发上姿态悠然,却不怒而威。“只要你出了这门,我的手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你们揉碎。”
佳佳踌躇了一会儿,贴近柯洪南的声音却蓦地柔媚起来,带着磨人的魅-惑,“柯少,您是大人物,何必与我们这些小市民计较呢?该赚的钱,您已经赚了;该图的开心,您也图了。再有不满,我回头跟您赔礼道歉,如何?请您放过我们吧。”
腻软的语气倒像是情人之间的哝语,但是她手里的刀片兀自贴紧了柯洪南的脖颈,与前比较,更多了几分谨慎和倔强。
他是她的唯一筹码。
“你是在求我吗?”柯洪南眉眼轻挑,冲着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低吼了一句,每一个字都像绷断的弦线,掷地有声。
他的宽容也有限度,明显地,她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
佳蓉只是静默不语,她的态度不容置疑,他从她面具背后的眼眸里看到了孤注一掷的决绝。
危与机并行,所得和所失之间,早在计划之前就做了权衡,不是吗?
她不是不顾忌,不是蓄意要介入他们男人的纷争,不是不想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坦途。只是,林曜于她而言,从回眸的那一眼开始,就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还在僵持中,突然一个人闯了进来,也没有弄清房里的状况,便大声叫嚷了起来:“柯少,外面来了大批记者,把这儿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非要闯进来,我们的人快拦不住了。”
他的话音刚落,全场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随之哗声四起。
黑市拳赛是城里富豪们的一项特殊消遣,虽然有好些人在明里暗里给罩着,但它始终不是公开性质,也是违法的。一旦被媒体广泛报导,引起社会关注,“不夜城”里的人谁都逃不了干系。
像曾经在首都轰极一时的“天上人间”事件……
柯洪南眉心紧蹙,半晌,才缓缓地抬眸,紧盯着身边的女人,狠戾的眼神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是你干的?”
“没错,是我。”这一次,她很爽脆地承认了下来,“是我在媒体工作的朋友叫过来的记者。倘若我与林曜不能安全走出去‘不夜城’,他们没有接到我的电话,明天,‘不夜城’举办黑市拳赛草菅人命的报导将会占据全国乃至国际的头版。他们手上有我踏入此地的照片,有窃听录音,有大大小小的人证物证,这些都可以成为曝光的证据。”
佳蓉深吸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继续说:“柯少,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你放我们走,外面的记者我可以让他们离开,以后不再骚扰‘不夜城’的经营。至于林曜做担保欠你的钱……”莹白的贝齿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替他还。请你再给我多点时间,欠你的,我一定会还。”
她尽可能把声音压低,保持着惯有的平静与淡定,只有近在咫尺的两人听得见。
毕竟,这涉及柯洪南的面子问题;毕竟,将他们的交涉浮于水面,只会令事情更加复杂化。而她,只想简简单单。
他沉默了,时间遂然静止。她听到了音乐从他的发端从容不迫淌过的声音,磨蹭的速度,足可以摧毁一个世界。
但她能做的,只能等。记者就在外面,他的决定完全可以主宰她与林曜的生死。
“我可以答应让你们走。不过,”仿若过了半个世纪,柯洪南终于不紧不慢地说,眸光冷冷的,没有丝毫温度,“把那瓶酒喝了,你与林曜就可以离开。至于那笔钱,我再容你们一个月时间。”
循着他的目光,她看向放在桌上只喝了一小半的XO洋酒。
“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放下架在柯洪南颈脖上的刀片,在众人惊愕的注视下拿起了酒瓶,仰起脖子倒灌。冰凉的酒水混着辛辣的触感,从舌尖蔓延到四肢,每一个细胞都在跳跃,每一寸毛孔都在绽放,她只能坚忍着那份冰-火煎熬,将胸腔内喷薄而出的苦涩强抑下去。
烈酒在体内翻滚,舌蕾渐渐失去了味觉,连着眼角淌下的泪,到了后来,她已经分不清,到底喝的是酒,还是泪。
放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
柯洪南微仰着头,看着一绺水迹从她的唇角溢出,再沿着纤细的脖颈,沁入胸前。
他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耐坚持到最后。莫说女人,即使是男人,也未必能有这个量度一口气喝完整瓶XO洋酒。
他在等着她屈膝求饶。
“啪”的巨响,是玻璃敲击在桌面的声音。佳蓉扶了扶额头,甩手把残留在嘴角的酒液抹去,然后看着柯洪南,极平静地挽起一道凄美的弧道:“柯少,谢谢你!”
下一刻,她已经走向倚着墙壁而坐,浑身是血,却满目清冷的林曜。他,纵使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但在别人眼中,他依然是不倒的长胜将军,胜的不是战绩,而是一种精神。
“慢着!”
佳蓉蹒跚的脚步因为这一声低喝停了下来。立地转身,迎上的,是柯洪南自眸底漾起的森冷:“你叫什么?真名。还有,摘下你的面具。”
她怔了怔,终于,缓缓地,自下而上摘下面具。
如流水倾泄的灯光,映照着她的细发如墨,波伏的刘海下,眸色深沉内敛,如海,如冰,如天边隽永的繁星,素淡而宁静。
“简沫。”她轻启唇瓣,神色淡然地说。“我叫,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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