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五日，连顾泽芝都不得不苦笑着承认，这姚湛露不愧是和自己有着夙世因缘，这偌大的学校，偏她二人就能在众目睽睽下争执起来。

        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一件小事。文艺节日近，女校里的排练室便不大够用。女校里都是十六七岁的姑娘，又有哪个不爱争奇斗艳？虽说彼此之间尚顾着体面，不会跟俗妇一般吵得跟乌眼鸡似的，却也有了几分火药味儿。

        兰葳葳外表单纯烂漫，骨子里却精益求精，这一点，倒不像顾泽芝天性懒散、得过且过。

        她下手又快又早，早就寻了个小巧的排练室，日日和顾泽芝合练，倒也没有人来跟她抢，谁想却和姚湛露“不是冤家不碰头”了。

        那日二人下了课，又跟往常一样来到琴房，尚未走近，就听得一阵极悠扬的钢琴曲，从唱片机里叮叮咚咚地流淌出来。

        兰葳葳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推开房门，果然看见一个纤长细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舞得欢畅。

        彼时夕阳的金彩透过狭小的玻璃窗洒落在那人身上，桃红色塔夫绸的舞衣被映照得闪着粼粼的波光一般，漆黑的波浪发如同一团火焰一样随着她舞动而闪烁，端的是艳光四射。顾泽芝即便是个女子，也被这艳光所慑，定定地站在地上，心里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兰葳葳气冲冲地走上去，“啪”一声关了唱片机。

        那乐声戛然而止，正在舞动的人也停了下来，微带诧异地转过身来。一张妩媚俏脸，额角还挂着莹莹汗珠，不是姚湛露，又是哪个？

        “这是我们的琴房！”顾泽芝这时才回过神来，一听兰葳葳这话，心道要糟，待要拦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就见姚湛露俏脸一冰，似要发怒，却又生生地扭转了面色。她嘴角挑起一抹笑纹，眼睛里却冷冰冰地，似笑非笑地道，“哦？你们的？在哪里写着了？”

        顾泽芝尚在慨叹她这转瞬间就能变幻表情的高超手段，又听见兰葳葳不甘示弱地道，“虽然没写着，可是我们在这里排练了半个月时间，人人都知道。怎么别人都不来抢，偏偏你要来？”

        姚湛露耸耸肩，摊开手道，“那可真是抱歉，我这一向都在沈大帅府中做客，前几日才回到学校，并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排练。”

        她花容月貌，即便说话十分无赖，也叫人忍不住要向她脸上张望。顾泽芝怔怔地望着她，心头却是千回百转。这样的女人，在男人面前柔若无骨，在女人面前却是寸步不让。反观自己，前一世那样无能愚蠢，输在她手里，可谓是必然。

        姚湛露得意地搬出沈家替自己撑场面，没想到却惹得兰葳葳哈哈大笑，“哎呦呦，笑死我了，笑得我肚皮都要破了，啊哈哈哈！”

        原本已经有不少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热闹，兰葳葳这样张扬无忌地笑，又引得不少人闻声而来。

        姚湛露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兰葳葳又笑得讽刺意味十足，终于有点挂不住面子，脸上的笑意早就如同轻纱一样，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你笑什么？”她此刻真的怒了起来，声音比平日对着男人撒娇的娇滴滴就低沉了些许。顾泽芝看着她脸色发青，倒有几分凶悍，许是前一世被欺压得厉害，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寒。

        兰葳葳却是天不怕地不怕，见姚湛露面色冷厉地问到自己脸上来了，更是一昂头，“我笑什么？我自然是笑某些人胡吹大气，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喽！”

        姚湛露听了这话，脸色又青又白。顾泽芝冷眼看着，只见她的身子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起了拳，倒像自己临死前一般，是怒到了极处。

        兰葳葳却不理会她生不生气，一张嘴如同刀子一样锋利，狠狠地刺在了姚湛露的心头，“沈二少的小公馆罢了，算什么大帅府上？”

        她此话一出，周围顿时响起高高低低的惊呼声。围观的女学生们一边红了脸不敢听，一边又忍不住地想听，彼此交换着兴奋无比的眼神，三五成群地低声议论了起来。

        “贱人，我叫你胡说！”姚湛露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被兰葳葳这样拆穿了西洋景儿，立时便气得浑身颤抖。她双目赤红，也顾不得再做出妩媚风流的形容，“唰”地扬起手来，就要往兰葳葳面孔上狠狠地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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