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看着沈韫安伸过来的手，就像看到了一条毒蛇。她的瞳仁都微微闪缩了一下，却不得不抬起脸来，望着沈韫安那张俊脸，硬挤出一个笑容，“沈二少，真是巧。”

        沈韫安的手很大，凉硬如姜。他将顾泽芝小小的手掌握在手里，只觉触手一片滑柔，竟然一时舍不得松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沈韫安从未这样感念过自己父亲的英明，他攥着顾泽芝的手，笑着望着她。

        顾泽芝抽出手来，觉得整只手臂都像被什么不洁的东西玷污了一般。她向后退了几步，躲到涂芳凝身后，微微低着头，不叫人看见她脸上鄙薄厌恶的神情。

        涂芳凝不明就里，还以为她害羞，掩着唇一笑，对沈韫安道，“你迟到了，恰好顾家妹妹口渴，就罚你给我们调两杯果子露来！”

        沈韫安自然应允了。他转身离去，顾泽芝方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

        “听二弟方才说，你们已经见过了？”涂芳凝怕顾泽芝不自在，便找了话来说。

        顾泽芝端端正正坐着，双手交握，扭过脸来对涂芳凝笑道，“学校里办文艺节，二少为一位师姐捧场而来，我有幸见过一回。”

        涂芳凝听了这话，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姚湛露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本以为沈韫安不过玩玩便罢，谁知竟然惹出这样大的幌子，还当着顾泽芝的面。她此时已经将顾泽芝看做是沈韫安未婚妻子的最合适人选，对姚湛露这样来路不明的女人便起了不喜之心。

        “想必是二弟那些不成器的朋友，非要他去替人撑场面。”身为沈家长媳，涂芳凝即便不情愿，却也不得不为沈韫安遮掩几分，“他素来不爱那些唱唱跳跳，我却是知道的。”

        顾泽芝依旧只是笑笑，却不肯答话。

        涂芳凝心里暗暗叫苦，如今这亲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沈韫安就已经荒唐到得罪了顾泽芝的地步。她不免又瞧了顾泽芝一眼，只见她一袭中式裙装，在一众洋装闺秀之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却半点不见局促，脖颈挺得笔直，微微噙着一丝笑意，倒叫人不敢小瞧她半分。

        她原本还想替沈韫安说说话，看了顾泽芝这副做派，也觉得无话好说，不过叫她吃果子点心。二人正在彼此推让之时，忽听得一阵喧闹。

        “二少，二少，我实在是拦不住……”说话的是沈家的一个下人，面色惶急，两股战战，几乎都要跪下了。

        顾泽芝抬眼望去，差点冷笑出来。涂芳凝却是大惊失色，连忙站起来走过去，连“少陪”都来不及道。

        沈韫安站在地上，不知被谁用果子露泼了个满脸红，那殷红的汁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滴滴答答地流到脖子上，又流到地上。

        他身上的衣裳都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脸青了又白，形容好不狼狈。

        “沈韫安，我只要你一句话！”一个尖利女声破空响起，顾泽芝又如何会听不出来人正是姚湛露？

        “都站着做什么？”涂芳凝见了这副场景，又是惊又是气，少见地动了怒发落下人，“还不快去拿帕子替二少爷擦干净？”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脸来笑着对姚湛露低声道，“这位小姐，莫不是有事情找我们二少爷，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短短一句话的工夫，她就上上下下将姚湛露打量了几个来回，心中不免诧异道，听说这女子家世虽不显，却是难得的绝色，又精明伶俐，这才将沈韫安套得牢牢的。可是现下看来……涂芳凝脾气好，却也皱了眉头，只觉得传说误人，确实不可尽信。

        姚湛露素爱装扮，每次出现在顾泽芝面前都是光彩照人，今日却蓬头垢面，站在沈韫安面前嘶哑着嗓子哭号，倒叫人认不出来了。

        “什么话？！”沈韫安已经丢了大脸，眼瞧着沈明远快出来了，只想快快送走面前这瘟神。他一边向几个下人使眼色，一边压低了声音道，“别胡闹，快回去！”

        “我不回去！”姚湛露却十分敏捷地甩开了上来欲将她拉走的两个下人，“你说过的呀，你说过要娶我的，你说过的呀！”

        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藕荷色洋装，脸色潮红，连连逼问，声音尖利不堪，人也几乎要扑到沈韫安身上。

        离得近了，涂芳凝才闻到一股酒气迎面而来。她用帕子掩住了鼻子，不赞同地看了沈韫安一眼，冷了脸色，“这是谁家的女儿？喝醉了酒来我们沈府撒野么？”

        顾泽芝坐在远处，听她方才对姚湛露说话倒是压低了嗓子，如今却高声呵斥，不觉笑出了声来。看来重活一世，人人倒都有了几分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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