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那丫鬟不敢听从滟湖的话，还在犹豫，就见她一双水杏眼立了起来，“怎么？嫌我不是你们正经太太是吧？”

        “奴婢不敢，”滟湖才进门，正是姚方南心尖儿上的人，便是给她十个胆也不敢得罪的，那丫鬟连忙摆手，叫其他几个人把绳子解了，“只是，大爷要是问了……”

        “晓得了，必不会赖给你！”滟湖不耐烦地瞥了那丫鬟一眼，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坐在姚湛露床边。她在晴光书寓也有七八年了，又跟姚方南相好了这些日子，自然知道姚湛露的事，如今见她这样被人押送回来，想也能想到必然是出了什么事端。

        她伸手摸摸姚湛露的头发，“倒是可惜了你家姑娘这一副好容貌，如今是得罪了贵人，怕是连个姨娘，都没法子做……”

        她话音还没落，只见姚湛露像一道闪电一样，倏尔从床上弹了起来，连鞋也不穿，便直直往外冲去。

        这下不仅是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便是滟湖，也大惊失色。

        “快去追啊！”滟湖急得跳脚，又悔又恨，自己难得一次发发慈悲，姚湛露却不识好人心，这岂不是要害死她吗？

        “死蹄子，扶不上墙的烂货！活该被男人折腾死的小蹄子！”滟湖站在地上破口大骂，半边身子都气得发凉，想起姚方南那些手段，更加不觉打了一个寒战。

        姚家的下人一窝蜂地冲了出去，可到底是一群老弱妇孺，姚湛露是发了狂的，又熟悉姚公馆附近的街道巷弄，待她们追出门来，早就不见了身影。

        华灯初上，本是倦鸟归巢之时，街上行人都匆匆忙忙赶路。姚湛露赤着脚走在大街上，略带迷茫地望着来去行人。她衣衫脏污又披头散发的，虽然从家里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去哪儿，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路上走着。

        “咦？这不是姚小姐，怎么这样晚了还在街上？”

        却说沈韫安平日交好的一帮纨绔中，交情最好的是个姓牛名珏的，仗着家里有钱，最是恣意妄为，每到夜晚，就四处寻欢作乐。

        这一日也是无巧不成书，因为一时约好的狐朋狗友爽约，他正在街上闲逛，忽然就看见那灰茫茫的人群中，一个纤弱的身影，孤零零站在人潮之中，环抱双臂，不胜之态楚楚，顿时就酥了半边。

        “想不到这大街上也有这般绝色，”牛珏心道，连去书寓的心思都消了几分，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微微回首打量，更是喜出望外。他早觊觎姚湛露美色，奈何沈韫安在，也不好做些什么，如今听说他二人掰了，正好便宜了他。

        姚湛露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只见牛珏衣冠楚楚，虽然不似沈韫安那般俊俏，可大家子的子弟，除了身有残疾或者毁容的，多数也都是如此白净齐整，看着倒不是歪瓜裂枣一类。

        “牛少爷。”姚湛露平时最是放浪泼辣，如今遭遇了被抛弃的打击，倒收敛了不少，反而有些像个落难闺秀，见到牛珏，微微低下头轻声唤道。

        牛珏听了她这一声，另一边没酥的身子也软了，连忙笑道，“姚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跟沈二少他们一样叫我‘阿珏’就好了。”

        姚湛露听他提起沈韫安，眼圈不禁一红。牛珏似乎这时才注意到她没穿鞋，连忙深情款款地问道，“姚小姐这是怎么了？怎的连鞋子都忘了穿便出来了？这样倒是要受凉的。这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在下先陪着姚小姐去买双鞋子，再去舍下小坐一会儿？”说着便轻轻扶住了姚湛露的手臂，脸上的笑容也益发真诚。

        姚湛露跟着沈韫安这几年，也算见多识广，哪里会不知道牛珏的意思。

        她待要发怒，可如今一头儿是被自己得罪狠了的沈家、一头儿又是毫无兄妹之情的姚方南，这尘世茫茫，竟无自己立足之地。

        她站在马路上，地上的凉气透过脚掌钻心一样地袭了上来，这个时候，似乎不跟着牛珏走，也没有办法了。她这样想着，便半推半就地跟着牛珏上了一辆黄包车。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路上行人从身边不断掠过，心头涌上一种悲凉。她也知道她贱，莫说沈韫安，怕是牛珏此时也看不起她，可是她没有办法。

        或许从跟着沈韫安的第一天开始，她已经陷入了一个深黑的噩梦里，再也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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