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韫安院子里的小厮清明，那日差事办坏了，被沈明远好好教训了一番，近几日才慢慢消了痕迹，正抓心挠肺地想法子讨好自己主子，并不想失了他贴身小厮的位子。

        他为人精乖，像那日那般傻乎乎去女校打听顾泽芝喜好纯属发挥失常，素日就靠着向府里的粗使丫鬟、婆子们施些小恩小惠打听到了不少消息。这日也真是天不亡他，本来臊眉耷眼地坐在二门外，赏钱便送上门儿了。

        来送信的是涂芳凝院子里的一个扫地丫头，也有十六七岁了，府里别的丫头这个年纪便不是一等也是二等了，只有她，因为爱说话，眼又小，素来不招管事喜欢，只叫她扫地。

        “清明哥，”她喜滋滋地伸了手，“上回说好的铜簪子先给了我罢！”

        清明正心烦，哪儿有心情应付她？不耐烦地转过脸去，“死丫头，滚回去做活儿去，不然叫管事嬷嬷将你发卖了！”

        那丫头笑了笑，“清明哥如今是越发上进了，竟然连这样大的消息都不放在眼里了，也好，我去寻了立冬哥说，也是一样的。”

        她说着便要走，却被清明拦住了。

        “好妹妹，快别生气！”清明本就奸似鬼，一听她要去找立冬，猜想此事必与沈韫安有关。他原本在沈韫安跟前比立冬得用，就是办砸了一回差事，倒叫立冬后来居上，这几日竟然对着自己趾高气扬的。他本就因为这事儿气了个臭死，又怎么会放了这丫头去将消息漏给立冬，好叫他在沈韫安跟前卖好，更把自己踩下去？

        那丫头也不急不躁，虽然立住了脚，却一言不发，只笑嘻嘻地看着清明。

        清明心里骂一句“奸猾的死丫头”，到底伸手拿了荷包出来，倒了一串钱出来，“我挑的簪子妹妹必然是瞧不上的，不如我给妹妹这些钱，妹妹自己去挑个称心如意的可好？”

        那丫头接过钱来，这才附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清明听了眼睛都是一亮，也顾不得道谢，一溜烟儿地跑了。

        “二爷、二爷！”他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一路喊着，一路冲进了沈韫安的书房。

        沈韫安这几日没好气，正靠在榻上翻着一本西洋画报。他本就生着清明的气，这会儿见他又跟鬼追着一样没形没状地跑了进来，头都不抬，顺手便抄起榻边的紫砂茶壶，丢了过去。

        清明也不顾自己被砸，连忙跑过来接了那壶，气喘吁吁地道，“二爷，这会儿可不是生奴才的气的时候儿，您听了这话，便是把奴才打死，奴才也值了，也好叫爷瞧瞧奴才的忠心！”

        “少废话！”沈韫安虽然嘴里斥着，却已经将脸从画报里抬了起来，“到底什么事儿？”

        “是顾家姑娘，这会儿正在咱们家里，跟大少奶奶说话儿呢！”

        “什么？”沈韫安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俊脸上便漾出笑意来。他生得出色，平日不高兴的时候倒不大显，这样一笑，真是如玉树生华，看得清明都是一愣。

        他刚要站起身来，忽然想起那日在女校门口，顾泽芝对自己毫无维护不说，还满脸厌憎。一念至此，就觉得本来心里如火在烧的，此时却像成了死灰一般。

        “哼，她来便来，同我说什么？”沈韫安强迫自己原躺了下去，又将那画报捡起来，却再也看不进去半个字儿，而画报上那些搔首弄姿的明星们，如今在他眼里也统统变成了庸脂俗粉，叫他厌恶。

        “二爷，”清明跟着他日子长了，自然知道他这是在闹脾气，如果回头顾泽芝走了，他想起来怕是又要怪自己不曾劝他去，那时自己又要遭殃，“老爷常说家中要兄友弟恭，大爷对二爷那是没说的，大少奶奶平日也心疼二爷，如今大少奶奶有了身子，二爷却个把月没去瞧一瞧，只怕老爷知道了，又要不高兴的。”

        他虽是顾左右而言他，却恰好说到了沈韫安心坎上。沈韫安不免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口里却道，“别瞎说，叫爹听见了给你好看！”

        清明心里这才松了，得意地望了一直垂着头站在一旁的立冬一眼，喜滋滋地服侍着沈韫安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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