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芝？顾泽芝暗哂，他倒是顺杆儿爬得快！然而此时她更在意薛缜之事，也顾不得去纠正沈韫安。

        沈老夫人的屋里一年四季都笼着火盆，如今盛夏时节，那感觉可想而知。顾泽芝跟着沈韫安，一踏进屋就皱了皱眉头。

        屋里陈设自然是豪华的，成套的红木家具，年头久了，泛着油亮的光。博古架靠墙立着，上头层叠磊摞，都是各朝各代的值钱物件儿，将屋子堆得密不透风。

        沈老夫人卧榻日久，屋里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殊体味的奇怪气味儿，顾泽芝努力克制着不伸手去掩鼻，那样实在是太没有礼貌了。

        沈老夫人卧在锦绣堆里，益发显得瘦小干瘪，她本就长得凶相，如今瘦得更加只剩下一对黑洞洞的眼睛，里头闪着老谋深算的光芒。

        顾泽芝前一世就怕她，没想到重生之后还得来她跟前请安。许是积重难返的缘故，她来到沈老夫人榻前两步，便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只恭恭敬敬地福下身子，口中道，“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沈老夫人虽然病在床上，却是耳听六路。她执掌沈家几十年，虽然如今管家大权已经交到了沈夫人手上，却总有几个得用的下人，如老树的根结一般，深埋在沈府地下。她知道沈明远和沈韫安父子都中意顾泽芝，这桩婚事若是成了，既能于沈明远得些安慰，又能给沈夫人添堵，于她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是顾家的女孩儿？”她收起方才骂人时的满满气势，做出一副气息奄奄却和蔼慈善的模样，伸出枯树干一样的手臂，便要来拉顾泽芝的手，“真是个得人意儿的好孩子，来，让奶奶看看你！”

        顾泽芝被她扯住手腕，半条手臂上都起了层层叠叠的鸡皮疙瘩。她回头望了沈韫安一眼，眼神有些哀求。

        沈韫安被她这一眼望的，凭空生出了男儿气概。他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沈老夫人的手，原塞回被子里，“祖母，小心着凉了。”

        沈老夫人犹自不觉，还笑眯眯地说些“真是细皮嫩肉儿，手也好，真是个齐全的孩子”等话。

        顾泽芝脸上敷衍地笑着，眼神儿却不自觉地往床边立着的奶娘身上瞟。那奶娘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儿，膀大腰圆，倒是个木讷老实的，半天也一句话都不说，怀里抱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儿，正是薛灼。

        那薛灼如今也不过七、八个月大，却像是见惯了沈老夫人哭骂一般，这么大的动静儿都不哭不闹，就静静地伏在奶娘怀里，睁着一对亮莹莹的眼睛，望着顾泽芝。

        她身上穿着樱粉色的小衣衫，衬得皮肤更如冰雕雪琢一样，虽然还小，却抿着小嘴儿，瞧着极文雅秀气，想来是遗传自沈辛夷。可那一对眼睛，却黑沉沉、雾蒙蒙的，又像极了薛缜。

        “这便是府上的小小姐了？这么大的孩子可真是讨人喜欢呢！”顾泽芝做出个好奇的样子，眼巴巴地望着沈韫安，“我能抱一抱么？”

        沈韫安愣了愣，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床上的沈老夫人。祖母和母亲总是针尖儿对麦芒一般，他跟他娘亲，自来少来这边，更是从没待见过薛灼。何况沈夫人也嘱咐过他，说薛灼是沈老夫人的眼珠子心尖子，让他没事少往跟前凑，省得又惹下什么嫌疑。

        顾泽芝见他不答话，心里暗骂废物，脸上却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只轻轻地握住薛灼的小手，和她咿咿呀呀地说话，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难得阿灼和你有缘，”沈老夫人却是个精明人，“我这儿病着，平时也不让她过来，现在也该回去了，便烦顾姑娘帮我送这小祖宗回屋去吧！”

        顾泽芝有些惊喜地望了沈老夫人一眼，暗道这沈家真是奇怪，好像心眼子都长到女人身上了一样，真是阴盛阳衰。她忙从奶娘手里接过薛灼，生怕晚一步沈老夫人就会改变主意一样，草草地行了个礼，也不顾沈韫安，快步走了出去。

        快点儿，再快点儿！她牢牢地抱着薛灼，将奶娘和沈韫安都甩在身后，恨不得跑向薛缜，将他心心念念的女儿，送到他的怀里。

        “哎哟！”她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不留神，脚下便是一滑，手一松，眼看着薛灼直直地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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