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你也真是，安儿这些日子都在外头忙碌，好不容易回家来歇歇，这些无聊的小事你又何必扰他？又不是什么正经的亲戚，兴师动众地做什么？”

        沈夫人这话一说出口，明着是针对顾泽芝，暗地里却是打春绯姨娘的脸，可是她忘了一件事，沈明远也特特出来见了田蓟，这句话却连他也捎带在内了。

        顾泽芝只觉得一口浊气堵到了胸口，她虽然不打算忍气吞声，可到底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跟自己婆婆顶嘴，于是只好使出虽然俗套却总是奏效的一招——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沈韫安，眼底迅速凝聚起两团水汽，那意思明明白白的：看你娘呀，又寻趁我！

        她跟沈韫安日常相处，这样示弱的时候也少。沈韫安又最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自然看不得自己新娶的娇妻受委屈，不耐烦地咂了两下嘴，“娘您又说她做什么？腿长在我自己身上，难道我不愿意，她就能强让我出来了？”

        涂芳凝死死忍住了没笑，沈韫严却皱了眉头，不满地瞪了沈韫安一眼，“怎么跟娘说话呢，还不坐下！”长兄如父，沈家虽有沈明远高堂在坐，沈韫安依旧是畏兄如虎，听他这样说，也不敢再顶嘴，讪讪地坐下了。

        沈夫人被自己宠爱的小儿子噎了个半死，心里只有一句老话不断涌出来，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个混小子，真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她这个老娘！他婚前都是哄自己的，说什么媳妇过门必然对她言听计从、连嫁妆也交给她管的话，都是骗自己的！

        顾泽芝是假哭，而沈夫人现在，却是真的想哭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望了沈韫安一眼，又觉得还是大儿子更好些了。

        “成了成了！”沈明远不耐烦地喝道，“当着客人，说这些话做什么？”他也不去看春绯姨娘梨花带雨的脸，依旧转过头去跟田蓟说话，倒将自己的一妻一妾都晾着了。

        而整个过程里，田蓟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方才不因沈夫人针对自己而气愤难堪，此时也不因沈明远对自己和颜悦色而兴奋。顾泽芝远远地瞧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凭空里来了个这样的不速之客，倒是有意思了。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田蓟趁着端起茶盏的工夫，余光悠悠地瞥向顾泽芝的方向。顾泽芝也十分敏感，自顾自地转过脸去跟涂芳凝闲话家常，拿着一张丝帕轻轻掩着嘴微笑，跟身边的妯娌一样，都是最标准的富家少奶奶模样。

        可是他知道，她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在这里竟然能遇见这样的女子，倒是有意思了。

        田蓟啜了一口盏中的香茶，也将自己唇边的一丝笑意湮灭了。

        沈韫安听着父亲跟田蓟一直谈些什么军务啊生意的话，沈韫严也加入了进去，可自己早就无聊困倦了，不过是不敢走而已。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顿时引来了沈明远不满的目光，连忙闭上嘴，将身子坐得笔直。

        “老爷，您又来说我们这些妇人听不懂的话了。”这个时候，也就是春绯姨娘敢插话了，她微微笑着，装作看不见沈夫人恨不得把自己活吞了的恐怖眼神，也不去顾及沈韫严兄弟二人对她身为妾室却处处压着嫡妻行为的厌恶，硬着头皮建议道，“既然这样，老爷何不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去书房，我这就叫人去泡茶做点心可好？”

        沈明远听了这话，原本轻松坐着的身子便是一僵，虽然很短暂，却被在场的敏锐之人都捕捉到了。他的不快转瞬即逝，接着又漫不经心地笑道，“我的书房，却不是谁都能进的。”

        顾泽芝和涂芳凝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去，不约而同地想，瞧瞧，这姜还是老的辣！

        “什么他们兄弟？你还真敢说啊，你是不是要爬到我头上去了？！”一万个神一样的对手，也比不过沈夫人一个猪一般的队友，顾泽芝简直要扶额，就听她又高分贝地喊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妾的亲戚，还和我的孩儿称兄道弟，一张纸给你画个鼻子，倒是好大的脸面！”

        正厅里一阵尴尬的寂静，不说沈明远、沈韫严父子平静的表情之下暗藏着多少对沈夫人智商的不满和怜悯，就是沈韫安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也明白自己亲娘，这下又把主动权交到春绯姨娘手里去了。

        他无言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希望她千万不要有样学样，却发现顾泽芝半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嘴边浮现着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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