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您说好笑不好笑,咱们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兵士,一个小小的徐国,怎么敢对咱们用兵?”
少女娇婉的语声回荡在宽敞的厅堂里,倒让席上诸人都是一愣。
顾泽芝攥紧了手中的象牙箸,一点都笑不出来。
经历过前一世的悲欢离合,她知道沈宝珠现在所说的,并不是一个笑话。前一世她临死之时,徐国的军队已经长驱直入,顾谢桥之死,便与徐国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懂什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立眉竖眼斥了沈宝珠一句的,居然是她亲娘春绯姨娘。
这可是太奇怪了,连沈明远都转过身去,不解地望了自己小妾一眼。
沈宝珠更是瞠目结舌,连酒都吓醒了。
她怔怔地望着春绯姨娘,眼睛一合,两颗豆大的泪珠就跌在面前的酒杯里。
春绯姨娘也暗自深悔自己太敏感了,又见沈宝珠伤心落泪,心里也不安起来。到底是她十月怀胎、亲自抚养长大的女儿,可是……
“这是做什么呢?宝珠虽然是庶出,也是这家里正儿八经的小姐,几时轮到你个姨娘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她呢?”沈夫人永远不怕添乱,她得意洋洋,以为可算是抓到了春绯姨娘的把柄,殊不知,却是替自己对头解了围。
顾泽芝扶额,益发觉得当年之事真真儿是个不解之谜,就沈夫人这样的计谋城府,又怎么会成功算计到了姑姑呢?
果然,春绯姨娘又一次化险为夷。她也不管沈夫人的冷嘲热讽,走到沈宝珠身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宝珠面色一松,眼泪也止住了。
“都是女儿不是,原本是咱们给表哥接风的好日子,我不该说这些不吉利的事情的。”沈宝珠委委屈屈站起身来,“爹,您不要怪我啊!”
若是平常,沈明远早就开口安慰女儿了,可是今日,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沈宝珠身后的春绯姨娘一眼,这才转过脸来,面色端然地凝视着女儿,“宝珠,你的父亲、你的兄长,都是提枪跨马的军人,咱们家世代守着锦平,若是有朝一日外敌来入,也会像护卫锦平一样,护卫我们的国家。”
“你是我的女儿,上学读书、关心国家大事,不将自己困在后院闺阁之中,爹很高兴。”他端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国家的兴旺,你躲也躲不开,不是一味逃避,就能如愿的。”
这下轮到春绯姨娘呆若木鸡,她直愣愣地望着沈明远,似乎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顾泽芝微微低下头,掩去唇边的一抹笑意,好歹也是同床共枕廿年之人,怎么会对沈明远真正的脾气个性,一无所知到如此地步,真是叫人好笑又无奈。
“好!”眼看席上气氛又要尴尬凝固,忽听沈韫安大力地击起掌来,“爹这话说的掷地有声!真是叫我和大哥汗颜啊!”
沈韫严听了这话,按捺住大翻白眼的冲动,心道你每天正事一点不做,对外界局势了解还不如宝珠一个女儿家,要汗颜自去汗颜,又扯上我做什么?
顾泽芝也觉得有些丢人,抱歉地对着涂芳凝笑了笑。涂芳凝自然是宽宏大量,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不过无论如何,沈韫安这句蠢话,却很有效地化解了此刻的冰冻。大家很默契地继续吃吃喝喝,就好像方才的一场风波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田蓟,作为这一席接风宴的主角,依旧如顾泽芝头一回见他一般的淡然。他戴着眼镜,几乎遮去他眼眸中一半的神采,可顾泽芝重生之后的直觉很敏锐,面前这人,绝不会如同他外表表现出来的一般单纯无害。
她不由自主地又望他一眼,却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已经被田蓟捕捉到了。他坐在沈明远身旁,身子微微侧着,一副不能再自在、不能再舒服的姿势,一只手懒洋洋地拿起面前的酒杯,对着顾泽芝扬了扬,接着,便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泽芝没料到他胆子这样大,连忙低下头去。可他这番举止,益发佐证了她的猜测。
田蓟笑微微地看着她半弯的粉颈,方才他太过直白,吓得她耳后都发红了,不免觉得越发舒爽,若不是坐在沈家人中间,倒真想大笑几声。
他一只手抵住额角,似乎是不胜酒力的模样,水晶镜片反射的光芒,恰巧掩住了他唇角的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且不说沈家开门揖盗,远在宛亭的薛缜,经过一段时间的查探和搜寻,终于有了一些若有还无的头绪。
“你去了锦平,会不会就不再回来了?”苏鹤鸣生前的书房,如今倒是苏丹若打理得多些。
原本苏琅川和薛缜都担心她睹物思人,想着将这间书房好好封存起来,她却不答应。
苏鹤鸣不是顾谢桥那样的儒帅,书房的装饰风格也更加简洁,除了笔墨纸砚外,不过几张大地图和一副沙盘,可苏丹若惜物,每天都进来清理的干干净净。
此刻她抱着双臂站在书桌背后,面对着薛缜,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薛缜有点啼笑皆非,伸手挠了挠头,“怎么会?我还要回来向你和苏少爷回话的。”
苏丹若脸上红红的,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无理取闹,“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顿了顿,还是一梗脖子,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了出来,“锦平毕竟是你的家,你也是舍不下你女儿的,我都知道,可是……”
薛缜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我是为了查探那卖花女的行踪,在此事了解之前,我不会分心去做其他的任何事。”
他也有些恼了,自己明明是尽心尽力地为苏家做事,为什么苏丹若还是这样不肯相信他?难道就因为他曾经偷偷去沈家探过女儿?可那是他在世间唯一的骨血、是沈辛夷付出了生命换回的一团小小肉儿,他怎么能不牵心挂肚?
他不愿再就此事与苏丹若纠结,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站住了脚步,“我在锦平,早就没有家了。”……
或许是上天也觉得太过于苛待薛缜,一时大发慈悲地掉了个小馅饼下来。原本是乔装潜入锦平来查探苏鹤鸣之死的,他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在目标食肆里,遇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
要说是无巧不成书,顾泽芝一般不将薛灼抱出门,可今儿恰好遇着“重楼”新请了大厨要试菜、而家里的涂芳凝又带着沈玥回了娘家,她自然是不放心将薛灼交给沈家其余的任何一个人的,少不得将她也抱出来。
她抱着薛灼进门的时候,恰好遇上薛缜出来。
两个人照面的一刹,都定住了脚。
薛缜依旧贴着胡子,却不是上回那副络腮的了,而是一副看着有些奸狡的山羊胡,显得他愈发不像是本人了。
“噗嗤”顾泽芝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怀里的阿灼见她笑了,也傻乎乎地笑起来。
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就像花儿一样盛放在薛缜眼前,那副璀璨艳丽的盛景,耀得他的眼都微微花了起来。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上楼来。”顾泽芝环视了四周一圈,低低对薛缜道。
她如今也算是练出来了,抱了薛灼这么久,一对玉臂依旧是稳稳当当的,看得人无端觉得安心。
“我来吧!”薛缜看着她穿着湖水绿软缎子长旗袍的身影已经走出去了几步,才如梦初醒,连忙追了几步,“顾小姐,我来抱阿灼吧。”
顾泽芝被他这话唬了一跳,连忙四周望,好在现在早已经过了饭点儿,大堂里除了他二人和绿云、阿灼之外并没有别人,才放下心来。
“小声些,生怕别人听不见么?”她嗔怪地道,可看见薛缜看着阿灼的目光已经发痴了,心下便是一软,将阿灼交到他怀里去,“也好,你抱着阿灼,跟我上楼去雅间里说话。”
薛缜接过自己又软又香的女儿,真是喜上眉梢。顾泽芝原本担心阿灼要哭,谁知她小小一个人,倒像有着天生的感应一般,不仅不哭,反而看着薛缜笑了起来。
这么久没见了,阿灼又长了好多,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显见是顾泽芝精心照料的结果。
薛缜一面抱着阿灼怎么亲也亲不够,一面又无比真心地道,“顾小姐,真是谢……”
“成了,”顾泽芝连忙打断他,“每次见了我都是这句,您不腻味,我都不敢当了。”
“再说,”她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我也不是顾小姐了,现在,人人都叫我沈二少奶奶……”
“你怎么会来锦平?”二人带着阿灼进了雅间,又留绿云好生在外放风,顾泽芝亲自斟了一杯茶,才不解地问道。
薛缜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
“有人瞧见在我这儿出现过?”顾泽芝听了始末,眉头也皱了起来,“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如今那人倒不一定还留在锦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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