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芝顺着那小丫鬟的视线望了上去,只见二楼卧室的门紧闭着,可是她直觉沈韫安在这里。
“二少奶奶……”赵粉还想拦,顾泽芝身后的路宁瞪圆了眼睛,只“嗯?”了一声,就吓得她不敢挡在楼梯口了。
“我不想难为你,你也别难为我。”顾泽芝一只手拎着裙子,看也不看赵粉,提步上了楼梯。
她知道自己这样,仪态尽失,可是她别无选择。
“沈韫安!”顾泽芝站在卧室门口,扬手拍门,“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她怎么来了?”沈韫安原本还在吞云吐雾地快活,突然听见她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手里的烟枪也跌在榻上,将上好的云锦烫了个洞。
“快起来!”沈韫安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地乱撞,一转眼,看见姚湛露居然还迆迆然地躺着,顿时又急又恼,“什么时候了!”
“做什么?”姚湛露也急了,她以为沈韫安既然搬到了小公馆,就是下定决心跟顾泽芝决裂?了,谁知道他这么没用,她不过在外头站着,也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她再厉害,不过是你老婆而已!”姚湛露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你是她丈夫,‘夫’字天出头,难道她还能吃了你不成?”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又要往下躺的时候,却被沈韫安生生地扯了起来。
“少放屁!”沈韫安这下是真的慌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怕顾泽芝,说起来如今沈韫严不在,沈明远被他软禁了,锦平就是他的天下,可是为什么,他是这么不想让顾泽芝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呢?
姚湛露看着他慌慌张张地藏烟具的模样,突然就泪盈于睫。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光着脚跳下榻,一个箭步来到门前,一把就将门打开了。
她和顾泽芝一照面,两个人都愣了愣。
不过顾泽芝很快就转过了眼睛,静静地望着面色尴尬的沈韫安,“我有话跟你说。”
“好,好。”沈韫安连连点头,他对着姚湛露使眼色叫她出去,“你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坐下,来,坐下说。”
顾泽芝嫌弃地望了一眼那张长榻,冷冰冰地道,“不用了。”
沈韫安知道她平日里有些过于爱洁,见她不肯坐,也不好勉强,心中只道原来她已经这样厌恶我了,便觉得心都灰了几分。
“那……那你就说吧。”见姚湛露死赖着不走,沈韫安又瞥了她一眼,眼光里已经带上了警告。偏偏姚湛露这次真的生了气,只将脸扭到一边去,装着没看见沈韫安的脸色已经气得发绿,就是不愿意留下这个空间,给他二人私下相处。
“你不走便不走,反正我要说的话,跟你也有莫大的相干。”顾泽芝看着姚湛露,眼睛都红了,“姚方南今天做的事,是不是你的主意?”
姚湛露被她问得一愣,方才的什么气都没了。姚方南的手段她也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将事情做绝了,顾泽芝也不会到小公馆来质问。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有求助似地望向沈韫安。
沈韫安也是一头雾水,“你说什么?他做了什么了?”
顾泽芝死死咬着牙,字句都像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大略地将兰葳葳喜宴上发生的变故说了说。她不能回想,也不想细节性地描述,一旦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好像有千百根针同时刺下一般的痛。
沈韫安脸色大变,即便是他,也没想过去动兰家。他姚方南,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转过脸,恶狠狠地瞪了姚湛露一眼,又安慰顾泽芝,“你不要急,我现在就打电话,立刻就叫他们放人!”
顾泽芝懒得多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成!”眼看着沈韫安就要披衣下楼,姚湛露突然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叫了起来。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能让顾泽芝得逞,不能让沈韫安离开自己,如果自己没了宠爱,她和姚方南,都会死得很惨!
“你说什么?”顾泽芝见她竟然还敢阻拦,新仇旧恨都像海水一样涌了上来,瞬间便淹没了她的理智。
反正也豁出去了!姚湛露大幅度地转过身子来,直直地迎上顾泽芝,“我说不成!他兰家的案子还没审明白,你让二少爷贸贸然地放人,岂不是叫人说我们锦平没王法吗?”
她赤着脚站在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披在背上,只穿着一件桃红色丝织的长睡袍,看起来格外风情妖娆,可落在顾泽芝眼里,就是十足的无耻下贱!
而顾泽芝自己,因为是直接从喜宴赶过来的,身上的秋香色织锦旗袍的下摆还沾着血,一早梳理得整齐的鬓发也微微散乱,她脸色更是难看,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姚湛露也像是着了魔一样,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只觉得心像被滚油煎过一样。要是平时,她肯定会哭哭啼啼地在沈韫安面前找安慰,可是今天,她就是想大喊,就是想大骂,不然,她是会被活活憋死的。
“你不是已经跟他分开了吗?又找到这儿来做什么?嘴上说是为了兰葳葳,显得你们姐妹情深是不是?暗地里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她看着顾泽芝那副高傲的模样,真是恨不得生吞了她,什么难听的都骂了出来,“我也知道,你到底是结过婚了,嘴上说的傲慢,实际上哪儿会这么轻易离开沈家呢?难不成,还有别的男人会供着你锦衣玉食,给你个现成的当家主母当当?”
“像你们这样的女人,一下地就是好吃好穿,别人一点儿不顺着你们,你们就要打要杀的!你们这样的人,哪里知道世间的辛苦?如今兰葳葳是遭了报应了,我真是高兴的不得了!哈哈哈哈!”姚湛露像是疯了,红唇因为大笑显得有些可怖,“下一个就轮到你了,顾泽芝,你很快也会遭报应的!哈哈哈哈!”
“啪!”一个短促却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姚湛露捂着脸,不可置信地道,“你打我?”
顾泽芝一言不发,身上都散发出寒气,又尖锐又凛冽,将沈韫安远远隔开。她一步一步地将姚湛露逼到墙角,一把扯住她的长发,死命地按着她的头,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去。
她像是从地狱而来的厉鬼,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只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杀了她,杀了姚湛露,她死了,自己的仇也就报了!
姚湛露杀猪一般嘶声喊叫起来,沈韫安先头还唬了一跳,等到听她声音都变了调儿,才知道上来阻止。他冲上来,从身后抱住了顾泽芝,吓得结结巴巴,“阿芝,阿芝,松手,你松手啊!”
谁知道顾泽芝力大如牛,身子被他抱着,手却丝毫不软。姚湛露的长头发被她扯了好几绺下来,有的上头都带着血。她现在完全没了方才刻薄的狠样,只有捂着脸哀哀哭泣的份儿。
顾泽芝的眼睛都快要滴出血来,沈韫安都快抱不住她了,还是路宁,因为一直站在外头,听了声音急忙跑了进来。他力气大,一把将顾泽芝牢牢抱住,“小姐,为了这贱人,可别脏了您的手!”
直到被他劝走,顾泽芝还是一脸茫然却狠戾的表情。路宁叹了一声,一边搀扶着她,一边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沈韫安,“姑爷,我仍叫您一声姑爷,您现在,还愿意打电话叫姚方南放人么?”
沈韫安都快被顾泽芝吓死了,自然是连连点头,“放放放!这就放!”
小公馆里的下人们这会儿忙成了一锅粥,出去叫大夫的、替姚湛露清理伤口的、急着替顾泽芝和路宁开门的,大家脸上都带着一副被惊吓到的神情,都不敢多看这位二少奶奶一眼了。
出了小公馆的门,顾泽芝才觉出累来,她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一样,被路宁扶着坐在了汽车后座上,声气儿都弱了几分,只能听见她不断地重复,“放了葳葳父亲,放了他……”
姚湛露这会儿再也无力阻止沈韫安给保安队打电话了,沈韫安的电话刚到,他们便急匆匆地打开了兰易风身上的锁拷。
“你命好,沈二少亲自打电话叫放人,赶紧回去吧!”恰好这会儿姚方南不在,可在他的命令和沈韫安的电话跟前,他手下的喽啰,还是很明智地选择了听沈韫安的话。
不过沈韫安只说叫他们放人,别的一句话也没有,他们也不会自己多事,无非叫了两个资历最浅的,将兰易风架起来,拖出保安队的大门,又走了几步,丢在了街口,便回来了。
可怜兰易风,养尊处优一世,最后被人打得面目全非扔在街上。还是一个黄包车夫好心,问了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将他拉了回家,免得横尸街头。
然而即便如此,保安队那种地方,是出了名的阎王殿。兰易风也是有年纪的人了,被姚方南领着人折磨了大半日,回到家里拖了没几天,便撒手人寰了。
这一下,可是苦了兰葳葳。几天前还是春风得意,为自己的婚礼做了万全的准备,旦夕之间,便是丧夫丧父,年纪轻轻做了寡妇不说,连一直以来支撑着兰家整个家业的父亲也失去了。
婚纱在身上还没穿热乎,就换了孝服。兰葳葳欲哭无泪,又因为连着替丈夫和父亲守孝,变得憔悴不堪,一向鼓鼓的苹果脸都瘪了下去。
“爹,您说的没错,白纱是丧气,都怪我,当时不肯听您的话。”她伏在父亲的棺木上,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痛快地哭一场,“如果我不穿那件白婚纱,会不会,您和他,都不会死?会不会,我们现在还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在一起?”
“您替我挡风遮雨这么些年,我都没有报答过您什么,我真是不孝。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懂了,您却走了,真是要叫我疼死不可。”她抹了一把眼泪,想起父亲临终时的嘱托,“兰家是您的心血,我就算是死,也会保住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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