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沉觉得，前世自己忙于朝政，实在是对前世的妻子疏忽了太多，到了现在他都还不怎么了解她。她跟她所了解到的大家闺秀不太一样，既没有为自己家族的利益而结交各位别的千金闺秀，也没有为了嫁得好人家而努力。

        她看起来很蠢，实际上也不聪明，但有时候又比谁都看得明白，似乎她什么都不太在乎，似乎她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但是她偶尔又要折腾一点事情出来，好像没有很多冠冕堂皇的目的，纯粹是让自己心里舒服……而已。

        钟妜知道弈沉不是一个很好骗的人，再加上现在他们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所以也没打算跟他打马虎眼。

        “我也没有想要闹什么，只不过前阵子有人让我不自在，我一口气憋了很久该出出来了。”

        弈沉忍不住挑眉：“你为了出气，几乎是花光了你的积蓄……”他思忖片刻，像是明白过来了，“你要找一个冤大头？”

        钟妜轻哼一声，打算结束这个话题。自己精心打的小算盘被弈沉这样轻易地猜到了，老实说，她觉得有点伤自尊。

        “反正今天本姑娘突然好学起来了，要在观内多学习一阵子就是了。”

        “随你。”弈沉轻笑一声，让钟妜觉得很明显的一点就是说话没有以前那么冲了。看来他们的关系真的可以改善，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就可以揭一揭他童年的伤疤，探问一番他是如何从梵晏回到沧戈的。

        钟妜待在玄星观中，大概也能猜到此时在太傅府会有什么样的场景，只有点遗憾自己不能亲自到场。

        太傅府中场景和他预料得差不了多少。那些店铺中的掌柜按照昨晚约定的时间带着货品来到太傅府，却被告知宁五小姐还没有回到府里。前来送货的尽是名店掌柜，难能耽误太久，于是偷偷塞给了宁府下人一点碎银子，希望能传个话，让宁太傅或者宁夫人出来一下。

        正在和高氏一起用晚膳的宁元重听到下人这样禀告，有些不悦道：“莫不成还要本官去接待那些人？”到底他也是当朝一品大员，怎么能去接应那些掌柜。

        昨晚钟妜买下帝都名店中的贵重货品之事自然是进了高氏的耳朵。那些名店中的珍品，连她自己都没有一两件，但颜氏的女儿却买了一大堆回来，她怎么可能气得过。

        “老爷，这五儿最近是愈发地不知道规矩了，不但自己回得晚，反而招了一些不相关的人到府里来，实在是有些不像话。”高氏轻哼一声，却还是没能把心里的不平之气全部都排解出来，继续道：“横竖那些人也并非什么又体面的，我们不必搭理他们，等到五儿回来了之后，她自己会解决的。”

        宁元重不赞同地看了高氏一眼，放问来传话的下人：“那些人等了多久了？”

        “回老爷，那些掌柜们来得最早的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宁元重皱了皱眉，思忖片刻：“夫人，你去把银票拿出来，交给那些人。”

        高氏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元重：“老爷，那可不是小数目。那些首饰没个十来万两是买不下来的。”

        “怎么，拿不出这些钱？”好歹他为官多年，深得陛下器重，虽然十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但都拿不出来，那高氏这个当家主母这些年都管的什么家。

        “拿是拿得出，只是……”高氏为难道，“老爷，我不明白为何我们家要拿出这么大一笔钱为一个丫头买首饰。”她的宝贝女儿用的首饰值的钱连那些的零头都比不上，让她如何甘愿！

        “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是让你先垫付着。等抒儿回来她自然会还给你的。”宁元重不容置疑道，“那些店铺背后的主人都是一些世家大户，更何况来者都是掌柜，那些掌柜不是小店掌柜，自然很得他们的东家器重。你若是让人家等太久，别人都会怎么说？”

        “那又能怎样。”高氏不满哼道。她何尝不知道，人家会说宁五小姐作为一个闺阁千金，居然这么久都不回府，自然影响的是她的闺誉。这些不正是高氏乐见其成的么。

        宁元重当然看出了她打的小算盘，气道：“就算你不顾及抒儿的面子，也要顾及太傅府的面子，别人还会说我们没有待客之道，而你作为当家主母更是没有教育好女儿！”

        高氏闻言，没有那般强势，眼中多了些落寞，喃喃道：“我在乡间多年，自然是没有什么家教可言的。”

        这些话，她向来很忌讳别人在她面前提起，这是她一直在帝都一众出身尊贵的诰命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原因。但是她自己主动说出来了，落入宁元重耳中，却让宁元重心里难受了几分。这种难受，是因内疚而起。

        宁元重的语气不由得放缓了几分，拍了拍她的手背：“都说你与抒儿关系不好，那些传言终归是对你不太好。现在你出面帮她付了钱，岂不是对你的声誉也有好处？等抒儿回府之后，我定要让她把该付的钱都付了。”

        只要是宁元重对自己温言软语，高氏再怎么不乐意也会听他的，再加上宁元重所说的也很有道理。

        于是高氏便稍微换了身衣服，让身边的大丫鬟去取了银票，她自己则在那些掌柜的面前端出一副慈母的模样，说一些诸如五女儿没有回家，不好让各位久等于是她自己便出钱给五女儿能买下的体面话来。一方面说明了宁五小姐是个不爱按时回家的闺阁姑娘，另一方面也彰显了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风范。

        这一番的体面的话和大方拿银票的举止着实也让各位等久了的掌柜们对高氏称赞有加。

        高氏一一笑着接纳了他们的赞美，但然后让总管送走了那些掌柜们。

        听说了这件事情的宁予蘅也过来了，等到那些掌柜走了，她见高氏待在大厅里竟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就上前道：“母亲，难道你要在这里等五妹？”

        高氏脸上的笑意在那些掌柜走了之后就收起来了。

        “当然，我当然要等那丫头回来，我可不相信她会老老实实地还钱。”

        虽然宁元重和高氏吃饭时，宁予蘅不在，但是她也从在屋子里的丫鬟口中得知了宁元重对高氏的承诺。她摇头道：“不可，母亲，左右这件事情有父亲的承诺，五妹自然是不会赖账的，而守在这里倒是显得母亲你太计较了。”

        听到自己女儿这样一说，高氏也反应过来了，看向这个女儿时也充满了欣慰与赞赏：“蘅儿，我出身是没有办法了，但还好，你没有让母亲失望过。”

        高氏一直要把宁予蘅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从小就不告诉她一些龌蹉的事情，也请了一些嬷嬷来精心教养着。

        好在宁予蘅从来没有让她失望，才华气度上，宁予蘅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大家闺秀。

        宁予蘅浅浅一笑，谦和地低下头去。

        高氏看在眼里，更是欣慰，继续道：“母亲念的书少，很多事情都想不到，幸好有我的蘅儿帮母亲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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