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电话，师甜的声音传来。她说，她到商大了，就在东门口。懿雪不知其意，纳闷着走下楼。师甜站在三棵树下哭，好像世界突然少了行走的方向，好像她生活唯一的支撑抛弃了她。她强烈地感觉到，自己与官熠的关系到了非此即彼的地步，她离不开他，如果离开他，要以怎么样的方式习惯新的生活？这是她没办法想象的。见到师甜的刹那，懿雪的心里很难受。黯淡的灯光下，她见不到师甜的泪眼，也没有听到她沙哑的嗓音，但是那单薄的身躯成功地博得了同情。“等了他多久？”懿雪问，希望她能够听懂问题，因为她既不想多解释也渴望答案。师甜说：“忘了，从喜欢他的那刻开始就一直不断地等，等到我都忘了最初是因为什么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等。等，很傻是吗？只有真正爱进去的人才会等，谁知道等来的结果是什么！”懿雪淡然一笑，情敌是这样默契。

        “去喝杯奶茶。天太冷了。”她建议道，希望能够缓和彼此的敌对关系，但显然师甜并不领情。

        “我想喝酒。”

        “那么你去吧。”努力微笑，潜台词是恕不奉陪。

        “酒吧，你也去。”口气不容商量。

        “有事。”随便找了个借口。

        “你以为酒吧不是你这样的人该去的。”

        “我这样的人？你和我哪里有区别？”

        师甜不屑地笑。“你一定知道他在哪。”

        “我和你不同，我不会满世界找他，他若躲着人，找了也没用，何况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躲着。我不会黏着他。”

        “他爱你——也爱我。”师甜似乎喜欢天马行空地聊。

        “只有他知道。”欲掩饰内心的愤怒，不想却惹怒了对方。

        “去喝酒吧。”她叫道。

        “晚上还要写论文。”

        “你总是说谎吧？有没有对他说过？”师甜丝毫不掩饰质疑。

        “关你屁事！”懿雪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去他妈的礼貌，这人一再任性，给台阶也不要，何必再客气？“赶紧回校吧，不然没车了。”

        “去唱歌吧。”师甜请求。

        “不去！”欲哭无泪的感觉。

        “求你了。”

        “下次。”懿雪的语气缓和了些，自己明明比她小一岁，怎么弄得她是大姐师甜是小妹一样。看了下时间，她劝：“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下沙乱。”她满以为自己像电视剧里的女一号一样，凭借聪颖与宽容感化了执迷不悟的女二号，然而，接下来的重创让她不知所措。

        “你知道为什么我赢了吗？男人和女人一样，都需要知道自己被爱着，没有人希望自己自始至终都付出，天使也会累，何况这个世界天使太少，你没有那个运气碰到。我赢在争取，你输在自大。我从来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求，我不在乎女追男，只要我爱他，我就不需要顾忌太多，顾忌越多，结局越惨。而你呢，你仗着他爱你，肆无忌惮地消耗他的耐心，从来不想为他做什么。”懿雪沉默着，心里喊着，什么你赢了，你要是赢了，他至于躲着你，你至于满世界找他？你了解多少我跟他的事情？我有我爱人的方式，你有你的，我没兴趣了解你的，也没打算接受你的训导！想着想着，鼻子竟然酸酸的，她不能哭，哭说明她认输。不，她不认输，她不愿承认这是一场争夺赛。“好了，你不说话就算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很恨我吧。其实我也很恨自己，现在我看到他，心情都会很复杂。以前一直没有得到他，一直都在冲刺，突然停下来，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也许这是师甜真正忧伤的地方。

        “你最好别这样，我不收破烂。”她赌气说，“你要这么喜欢官熠，你尽管找他去。你们那些事情，我打心眼里没兴趣。”

        师甜笑了，讥笑好像针刺一样，在她的伤口结痂时，冷不丁来刺几下。

        懿雪深深地叹了口气，寻找湿地的出口。回到学校已是十点多，开门进去，谁也没有言语，她们知道她回来了，知道就好了。也好，懿雪希望和周围的人都保持距离。和昔熙一起上下课，步履匆匆，只有昔熙兴致勃勃时才能让她开心地说些话，否则沉默只会教她回忆。人家若和她说话，她客客气气，人家若不理她，她谢天谢地。她可以掩藏所有的心事，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除了不主动言谈外，看上去和平常没有二样。有没有事，自己知道就好了。只有昔熙这样的傻姑娘，才会在和她朝夕相处的情况下，对她的心情了然不知。忻澜不敢和她多言，深怕卷入这场分手大战里，事不关己就该高高挂起。

        十二点了，她还没睡着。昔熙低声梦呓，不知说些什么。多么幸福的人啊，平日里嘻嘻哈哈，吃得香睡得熟，多幸福的生活啊！秋夜静谧，风在昏暗的空间里打转，颇有些奇寒，“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脑子里没有回忆的片段。疲乏的呼吸声，一声声回荡在耳际，听得她胸口很闷，很难受。她抱紧自己，任发丝胡乱飞舞，正如她的思绪，想安分却不由自主。对面仍有些灯亮着，她很想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很想知道有谁愿意在冷夜中多陪她一会儿，陪陪她这个失落的陌生人。路上走过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最初一男生高声笑出来，一女生赶紧“嘘”，让他安静。她笑了，多想问一句，能不能加我一个？无论去哪，做什么，不要让我有空胡思乱想，不要让我一个人。最后，只是凝眸，喉咙仿佛有东西卡着，直到他们快乐自由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幽暗的转角。寒气从脚底窜上，从头顶灌入，从体外侵入，从心里渗出，在体内角角落落散开，随着血液流到每个器官。想要大哭一场，也许发泄一下会比较好。她闭上眼使劲挤弄，紧咬牙根，可是眼睛生疼，眼眶还未打湿。哭一场那么难吗？凄凉与彷徨在冷寂无能的时候被自己发现。她抬头看天，只有一颗星星，月亮不知所踪。你也如此孤寂，她笑着想，你不孤单，还有很多星星，不过是我没看到罢了。我没看到不代表它不存在。你没看到不代表我没用心。你为什么怀疑我，为什么怀疑我！我们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难道要每个人都像她一样到处找你才是用心？为什么不相信我！她蹲下，将脑袋埋进手臂，隐隐觉得有些温暖。过了会儿，腿脚酸了，她便站起来，发麻的脚差点没站稳。伸个懒腰，看着夜空，微笑。她知道这笑意味着什么，不过是让脸部肌肉舒展让心里舒服一点的手段罢了。笑，不代表快乐，不代表痛苦释怀。过去她瞧不起失恋后痛苦不堪的人，可真正经历了，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是如何让人痛苦不堪——它意味着你深爱的一个人，可能从你未来的人生中消失，没法和你说笑斗嘴，没法与你分担心事，最重要的是，他不是专属于你的伴侣。失去一件宝贝，人都会难过很久，因为那是自己的东西，更何况失去个曾以为专属于自己的情人？有什么，比得到后再失去，更让人疼惜？正在兴头上，戛然而止的爱情，能够牵扯出太多未来的假想，这些假想可以演变成无尽的遗憾。

        不知何时昔熙走出来，声音沙哑：“这么晚你老杵这不睡觉干啥玩意儿？”懿雪回头笑着说“马上”，进屋躺在床上，翻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在充电台灯微弱的光下看。昔熙坐在床沿，问道：“怎么了？啥心事儿说出来让姐们儿乐乐？”虽是玩笑话，她却一本正经的样子。懿雪说：“分了。”昔熙点头木然地说“哦”，拍拍她的肩膀，看了眼书的封面说：“啥了不起的？没什么不能承受的，有句话不说嘛，痛了自然就放下了。”懿雪突然开心地笑，让她赶紧去睡觉。昔熙起身，犹豫了下说：“我想吃火锅了！明天俺们去自助火锅好不好？特辣的！咱坐那喝口小酒好好掰扯掰扯。”她点点头道：“我没事。不过是想吃火锅了。”昔熙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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