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忆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张德玉，笑道：“哦？看来张郡守对监察使大人被害的过程很是清楚呢。”

        “萧忆，别太过。”萧将军低声道，将他往一旁拉。

        “且慢，且慢。”张德玉阴阳怪气道，“这小子似是有话要说，让他说。”

        “他没话说了。”萧将军忙抢话。

        萧忆轻拍了拍了萧将军的臂膀，说道：“爹，我心里有数。”

        萧将军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笃定的眼神，也知他是清白人，便也放手退了开去。

        “张郡守，关于本案，晚辈还有几个疑惑。”萧忆向前迈了两步，让守在张德玉身侧的几名官兵都提起了警惕。

        “尽管道来。”张德玉不以为意。

        “第一，为何监察使李大人抵达金宁后没有入住您郡守的府邸，而来了我们萧府。”

        “第二，为何李大人失踪还没有几日，京城里停我爹兵权的文书就到了你的手上。”

        “第三，为何今日您张郡守连尸体都没有看到，就能自信对案件的细节如此了解。”

        “这三个问题。”萧忆又朝张德玉一拱手，“还盼郡守大人回答晚辈。”

        张德玉听了这么一大串，不怒反笑道：“本官怎么觉着，你已知晓答案了呢。”

        “不错。”萧忆突然朗声道，“张郡守能够未卜先知，就是因为——”

        “萧忆你疯了！——”萧敏冲上来，拼了命的想要捂上这个蠢货的嘴。

        “——你才是策划杀死监察使大人的幕后真凶！”萧忆挣脱开萧敏，还是一字字清晰的说了出来。

        无人敢接话。

        正厅里仿佛气温骤降，比起风的户外更要冷上几分。

        便是如柳氏这般理不清状况的，都隐隐知道，萧忆惹事了。

        “是。”坐在首座上的张德玉将十指合在一处，冷冷的瞧着萧忆，“那又如何呢？”

        他承认了！

        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了！

        萧将军脑袋一翁。

        可那又如何呢！

        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萧家的人，就是他张德玉的亲信了！便是说出来又何妨！

        他依旧是金宁郡第一人，依旧是把有兵权的那个人！

        萧将军突然心生绝望，哪怕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另外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这桩案子就会被彻底改写了！

        可是没有啊！

        谁料萧忆不退反进，又道：“张郡守，你弄虚作假，向监察使大人传达错误的信息，让他误以为我爹作奸犯科，住到了萧府上，其为罪一。”

        “你买通监察使的侍从，要他趁夜残忍杀害监察使大人，埋在地里，反而诬赖我萧家，其为罪二。”

        “你为了控制金宁郡的兵权，向京城上书告发我爹，奈何金宁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你怕夜长梦多生变故，便伪造了尚书令沈如晦的印章，自行编造了停职的文书！其为……罪三。”

        “张郡守。”萧忆放慢了语速，“这三条罪状，随便拎一条出来，按律都是当斩的。”

        萧忆在下，张德玉在上。

        萧忆被官兵的包围，张德玉却坐在层层保护当中。

        萧忆只是一介白身，张德玉却是随时能夺下他性命的一郡之主。

        可是萧忆一条一条数落他罪状的模样，压根不像一个阶下囚，更像坐在高高审判台上的主宰者，毫不畏惧，一身正气。

        甄琬的心口突然热了起来。

        她很清楚萧忆这样做的原委，但她丝毫不觉得他这是在装腔作势、狐假虎威。

        她能感觉得到，萧忆能够当众揭穿斥责这身份比他高上百倍的人，正是因为他心底还是藏有对正义的渴望，有对作奸犯科的深恶痛绝！

        哪怕或许彷徨过，犹豫过，他还是选择将最真实的感情释放出来。

        甄琬突然就笑了起来。

        没由来的，不合时宜的，欣慰的，无声的笑了起来。

        尽管笑容很快被她收敛起来，但还是不小心的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柳氏本是害怕的发抖了，只想找个同命相连的伙伴寻求安慰，一偏头却看到甄琬在笑。

        这时候还笑的出来，这弟妹怕是失心疯了吧！

        柳氏又是一阵迸发出的绝望。

        她不由紧紧捂住小腹。

        她本以为被流放已经是最差的结果了，如今看来，只怕连被流放的资格也要丢了！

        “抓起来。”

        张德玉冰冷的看了萧忆许久，终于下了这道命令。

        两名官兵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制服住萧忆的双臂，迫使他身体前倾，动弹不得。

        萧忆完全没有挣扎，任由官兵将他拖到一旁。

        “萧鸿才。”张德玉转向了萧将军，“你真是生了个伶牙俐齿的好儿子。”

        萧将军面如死灰：“年轻人嘛，难免年轻气盛。”

        “有时候，气太盛可不是件好事。”张德玉猛的喝了一大口茶，“我本想和平解决此事，如今看来是不可能……”

        “郡守大人，郡守大人三思啊！”萧敏慌了神，冲上前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保证，保证不出岔子。”

        萧敏躬身谦卑的模样让张德玉僵硬的面色舒缓了些。

        “合作，平稳的过度此事，当然是最好不过的解决办法。”张德玉说的坦然，好似这是个平等的计划一般，“虽然令公子这般咄咄逼人，本官对你还是很放心的。”

        他突然搓了搓手，“你萧鸿才呢，不久以后就要流放远疆，这家眷，就留给本官来照顾。你看如何？”

        阮姨娘心中立刻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她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听张德玉有大发慈悲的样子，是说家眷不必跟着流放吗？若是这般就最好了，据说这北方苦寒之地，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正在欣喜间，便听萧将军虚弱的声音传来：“不敢劳烦郡守挂心。”

        将军怎么拒绝了呢！阮姨娘心中那个急。

        “不挂心，不挂心。”张德玉忙摆手，“本官瞧着，你萧鸿才的两位儿媳妇身子骨最弱，最不适宜远行，就留下来让本官替你照顾吧。”

        “你做梦！”萧忆大骂，拼命想要挣扎出来，却被两名官兵死死制住。

        “张德……张郡守，多谢张郡守好意。”萧将军死死的咬住牙齿，“还是让我等一家团聚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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