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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年少往事

        要是在往常,不用等着蕙姑说下后面的话,宁韬络早已经气势汹汹地去找宁元重理论一番。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在外祖父的庇护下傲然气盛的宁韬络了,现在的他,经历了母族的巨变,尝尽了人世的冷暖,并且在边疆磨砺了三年,各种各样的经历将他的棱角给磨得光光滑滑。他知道,既然宁元重要保下高氏,要将抒儿去世的真相隐瞒,那么宁元重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就算他如今是三品参将又何如,怎么能跟在朝堂上翻雨覆雨的一品太傅斗硬,就算他武艺超群又如何,他是子,那人是父,难道他就真的能以下犯上吗?

        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他再也不要做第二次了。

        可是,就算他的棱角早已经被磨平,可是他赤子之心没有被磨化。他可以肯定,自己仍旧是三年前的宁韬络。

        一直守在门口的亲信言谨一进来就看到的是跪在地上的蕙姑神情幽愤地盯着自己的主子,但是自己的主子却恍若未觉的场景。

        “大人,太傅派人过来了。”

        宁韬络收起了脸上的哀恸,手一挥:“带来。”

        被带进来的是不是什么小厮,竟然是宁元重的亲信宁旭。宁旭一向跟在宁元重的身侧,要是论起体面,虽然他明面上是一个管家的身份,但是五六品的小官员在他面前也要矮上几分。

        看着跟着进来的浑身透着和宁元重的文雅气息相差无几的中年男子,宁韬络扬眉淡声道:“宁总管过来,可是父亲找本官有事?”

        宁旭在心中慢慢地思索宁韬络话中的机关,依旧称宁元重为父亲,但是依旧自称“本官”二字,那么看来,如今的参将大人果真不是当年的那个二少爷了。

        心里一番思量,但是宁旭面上得体的笑容却是一点也没有怠慢:“老爷听说二公子已经回家了,喜不自胜,虽然早想着见到二公子,但那个时候您正在面圣,自然是不好进宫的。现在听说二公子已经回府,所以老爷也就在书房外的花厅里备了薄酒小菜,给您接风呢。”宁旭不提任何官场上的事情,称呼宁元重为老爷,宁韬络为二公子,听起来像是在拉家长,说些亲热的话,实际上却是在提醒宁韬络什么是君臣什么是父子。既然圣上都已经暗示了宁韬络不可自立门户了,那么宁韬络也最好绝了这个心思,也不要拿出自己的官架子。就算是拿捏官架子,三品的参将见了一品太傅,不也一样得行礼吗?

        好一个宁旭,不愧是父亲身边最得力的人,几句话说得恰到好处,让宁韬络一点谱也不能摆。可是他到底是低估了宁韬络了。他自打进了这太傅府,就没有打算拿架子摆谱。当真是记得他当年离京时说过那句豪言壮语呢。

        “我宁韬络既然要离开帝都,就是等于是要离开太傅府的庇佑和荣光,待得他日我重回帝都,定然要你们那等小人后悔万分。”

        照着他当年的意思,等到他回到了帝都就是一血耻辱的时候了。可是,世间事哪有自己说一就是一了?在外人眼里,他能够混上如今的参将的位置,多少肯定也跟自己有一个太傅的父亲脱不了干系,实际上,他这几年是如何的浴血奋战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虽然现在还是太平盛世,但是边境少不了流寇宵小,他的日子过得并不安生,而他也知道,宁元重那个父亲到底有没有在其中帮忙。

        即便是如今混到了现在的地位,他这样的年纪在外人眼中已经是能力卓著了。可是那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三品的武夫,怎么敌得上一品太傅。更何况,在这帝都中,一个匾额砸下来,都少不了有个三四品的官员。

        他凭什么跟那些害他母亲和妹妹的人叫板?不是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就算宁总管不来这一趟,本官自然还是要去拜见父亲的。既然父亲已经在等着本官了,那么就请宁总管带路吧。”

        宁旭淡淡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从拂悠院去宁元重书房“勤恪斋”的路并不算远,也算不得陌生,甚至的,还十分的熟悉。哪怕后来很多年没有走这条道路了,他仍旧时不时地会梦到自己从那条路上走过。

        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从那条路上欢欢喜喜地走过的时候,是他年少时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是他母亲最开心的日子。

        母亲还在的时候,宁韬络住在拂悠院,每日在母亲的一番叮咛嘱咐后就会离开拂悠院去勤恪斋听宁元重的教导。那时候母亲总是笑呵呵地对他说:“父亲是沧戈最有才华的男子,你这孩子向来顽劣,自然是学不来你父亲的全部,我就希望你能学来你父亲的五六分就不错了。”

        那时候的他老不乐意了,可是看到母亲眼里对父亲满满的崇敬,但还是笑着说道:“络儿向来最孝顺,母亲让我学个五六分,那络儿就学个七八分可好?”

        这番话总是让母亲笑弯了眉眼,连声道:“络儿自然是最孝顺的。”

        那时候的他在父母的保护之中,自然是天真又质朴,对父母的要求也少不了贪多的。听到了母亲的夸赞,他远远地觉得不够,前脚跨出了院门,后脚还落在院子中,身子转了回来,还不忘笑嘻嘻地笑道:“既然母亲知络儿是最孝顺的,那可就不要只顾着父亲了,也要多关心关心孩儿,孩儿见母亲眼里只有父亲,险些还以为孩儿是从某个旮旯里捡来的呢!”

        他害怕母亲听完恼他,哪里还敢去瞧母亲的脸色,风风火火地就跑远了自然就没有看到母亲眼里的失神与落寞。

        那段时间,他总觉得母亲看起来有些愁绪,但是他一个小孩家家的,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变着法的去讨母亲的欢心。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真正让母亲高兴了。因为,宁府里多了一个姓高的女人,而且还是带着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儿子进的府。父亲不但让那个女人成了府里的第一个妾室,而且还然让那个女人的儿子成为了自己头上的兄长。

        别人家里也有妾室,但是他就是觉得觉得自己家里的这个妾室不是一个善茬,怎么看怎么碍眼,暗地里也做了不少整治那两个外来者的恶作剧。但是,每一次都会被父亲发觉,父亲再也不是一个慈父,知道看他的恶作剧之后不但狠狠地惩罚了他,而且还让自己给那个姓高的妾室低头认错。

        凭什么啊,莫说他有一个权倾朝野十分宠爱他的外祖父,也不提他的背后有盛宠不衰的贤妃姨母,就凭他是宁府的嫡长子这一点就万万没有给一个妾室低头认错的道理。可是父亲不理会他的不满和愤怒,他委委屈屈地想去母亲那里寻求一个公道,但是却看到母亲无奈和心酸地别过头去。

        他看到母亲眼里的歉意,却不是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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