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出发，到枫林镇时已是晌午。

        到家简单修整之后，沈锦程就匆匆抱着书本去拜访秀才陈彦。

        陈彦院中有几颗桃李，现在正是纷纷飞花，馥郁芬芳的时候，

        两人在院子中喝茶赏春。

        几日不见，陈彦觉得眼前人变得更深沉一些，之前还像一汪溪水清澈可见，现在不知怎么，有一股寒潭的凌冽气息。

        虽然是春和景明的时节，但是看她仍觉得冰冷，不通畅。

        陈彦发声问询，“锦娘，几日不见，如何深沉许多？”

        沈锦程有些吃惊，“何以见得？”

        李彦端起茶杯呷一口，她玩笑道：

        “上回见锦娘健谈爱笑，如融融春日。”

        “今日再见，眉头紧锁，如三尺寒冰。”

        “可有什么心事？”

        沈锦程惊异，随即大叹一声，

        “没想到我养气功夫竟差到如此。”

        “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乡试题罢了，于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不怕你笑话，摸到试题，我是一头雾水，更别提作答。”

        沈锦程自然不可能如实交代，于是随便找了点事抱怨。

        不过这话也不作假，乡试题已经上了难度，背会四书五经也只是能看懂题目罢了。

        经义题还好说，熟读圣贤书，多背标准答案，书法再出彩一些，好像也能凑合。但是后边的策论，还有公文写作类题，这种可不是背书纸上谈兵就能做出来的。如要高中，必须要有名师指点。

        听此言论，陈彦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举业。

        怪不得，这是真能将人烤糊。

        陈彦安慰道：“锦娘不必气馁，先读书后作文。”

        “不过寥寥几日，你已将四书倒背如流，可谓天才。”

        “假以时日，再寻得名师指点一番，必定榜上有名。”

        先闲聊一番后，沈锦程才知道，陈彦中秀才之后在县学进学，那里有几个举人任教谕教书。

        后来陈彦觉得学的差不多，于是回到老家开私塾并复习应考。

        与陈彦接触的教育资源来讲，沈锦程可谓是地地道道的贫困生。

        陈彦可以跟教谕请教，举人过了乡试，还参加过会试，这是陈彦一个小小秀才不能比较的。

        算了，饭还得一口一口吃。感叹几句，沈锦程只能抱紧陈彦的大腿，向她询问院试的程式和内容。

        因为欣赏沈锦程的才貌和天赋，

        陈彦并不藏私，将所知全部告知。

        沈锦程要取得秀才功名，还得考三场。

        第一场在本县，据陈彦说从宽录取。第一天试四书文二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主要解释经义，并不难。

        第二天，试四书文一篇，性理论或孝经论一篇，默四书约百字。

        第三天再复，试四书文一篇、律赋一篇、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

        第四天两场连复，

        考试范围从时文、诗赋、经论、骈文中选，不拘格式。限一二小时交卷，非写作敏捷者不能争胜。

        听完，沈锦程眉头皱的更紧。早知道科举难，但是没想到连一个秀才功名都如此繁琐。

        以上一长串还是只是第一场县试而已，

        以上过了还得去省城大考两场。

        见友人大受打击的样子，

        陈彦宽慰：“不必忧心。 童试熟读四书，及圣人注解即可。 再习诗韵，会做几首诗。便垂手可得了。”

        沈锦程笑笑，说的轻巧。陈彦童子功厉害，但是她半路出家，诗韵对她而言就不简单。

        而且光四书及其注解算下来都有几十万字，这些书能摆满一案头。

        信了她的鬼了。

        沈锦程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虽然陈彦说的简单，但是她并不敢托大。

        她缓缓站起，态度恭敬，“此番我是想与娘子借书来。四书我已背下。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想与娘子借几本注疏。”

        “读读圣人之言。”

        其实沈锦程已经将陈彦的书都扫描走了，她如果想随时都能在系统里查看陈彦的书。

        但是记忆面包有一个不好地方，那就是只能对着实体书使用，

        沈锦程若要用这个捷径背书，还得先从系统里抄下来，这也太浪费时间了。

        闻言，陈彦缓缓点头。

        “你等等，我与你找。”

        说完她撩起衣袍就去了书房。

        沈锦程看着空着的石凳，幽幽冒热气的茶盏，抿唇微笑。

        真是个爽快人。

        春日融融，桃李之下，蜂飞蝶舞，自己待着倒也有些妙处。

        沈锦程四处打量，虽然不奢华，但陈彦的院子收拾的有几分意趣，有桃李，修竹，墙角还有一个土陶色大缸养荷花。

        不愧是读书人，有些逼格。

        正欣赏着，这时，陈彦手中拿了砖头厚的两函书出来，郑重摆在桌上。

        那书蓝布锦文函套裹着，玉别子，看着十分精美。

        沈锦程迷茫地看了陈彦一眼，为何之前扫描没见过这书？

        “彦娘……你这是？”

        陈彦笑的温和，没有邀功之态，

        “这是我借与你的书。”

        沈锦程愣了一秒，

        “啊……如此贵重。”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沈锦程还是不敢相信，

        这书看着就不是俗物，再看爱护程度，她没想到陈彦愿意将这么贵重的东西借给她。

        上次借给她的那几本，品质一般，排版印墨只在及格线上，而且书口开裂，还有折痕这类的毛病。

        最要命的是里边还有错别字，都是陈彦自己圈点修改。

        由那书可见，陈彦的经济状况其实也一般。这次居然借这么好的书给她。

        沈锦程衷心道谢：

        “彦娘情意，我铭记在心。”

        陈彦笑笑，“你我同乡，且年纪相仿，既共赴举业，少说不得互帮互助。锦娘天资过人，只要迎头赶上，以后说不定还得沾你的光。”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谦逊，如此，沈锦程多了几分真心，只觉得陈彦胸怀大度，目光长远。真是个可以结交的君子。

        “彦娘实在过奖。你对某的情谊，我铭记在心。”

        “得一知己好友，实乃幸事。”

        本来这次来她也给陈彦带了礼物，现在正好送上。

        沈锦程从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书，那书皮用淡青色绫子敷贴，阳光下泛着丝绸的光泽，书皮中间贴一书签，大书两字，“孟子”，书名下是一方朱红小印，篆书“沈氏锦程”。

        看见这书，陈彦大吃一惊，

        “锦娘，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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