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锦程将话题扯开,“老师,你最近还好吗?”
张安仁怔 片刻,她摇头叹息,“浙江的事越来越不可控制。海盗勾结倭寇烧杀沿海城镇。省内财政空虚,粮草兵马支援不力。”
沈锦程走时听闻海盗烧杀一县,现在居然和倭寇勾结上了。她问道:“袁大人不是抄了那富商的家吗?那么多生意,银钱难道不能支援一阵子?”
张安仁冷笑连连,“ 得你消息之后,我也插入此事。那富商只剩了个空壳子,抄出来一堆烂账。”
“她的那些店面宅院,已经在开始找人接盘。变卖之后充入国库周转。”
沈锦程沉默不语,“浙江这一滩浑水。老师最好不要去淌,本来也和你没关系,不如给顾大人写信,申请调离吧?”
张安仁拂手,“浙江陷入危机之中,流民,寇匪,此时正是我为国效力之时。哪能知难而退。”
沈锦程叹气,“上边有说什么吗?”
闻言,张安仁露出一个古怪又快意的表情,
“圣上有言御批了四个字。”
“好自为之。”
沈锦程双目瞪大。“这?”
张安仁笑道:“放心,与我无关。对袁大人说的罢了。”
沈锦程缓缓点头,“如此便好。”
一说到袁焕非,沈锦程又想到那黑皮猛男。袁焕非现在四处剿匪也没心思顾及儿子的终身大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袁夫人急的直跺脚,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事一直拖了下来。
现在沈锦程也不着急,就这么吊着袁祁,马上她又要进京赶考一走又是大半年。那男子忍不住了自然会与家里闹。
到时候逼着袁焕非嫁给她这么个政敌,那场面想想都好看。
两人坐在桌边喝茶,沈锦程细看张安仁,她修仙问道这一年心性越加淡泊疏离。之前还有些坏心眼的人气,但是现在越来越内敛,话也越来越少。
几个月不见,沈锦程感觉两人之间好像生疏 许多。
许久未见,见面只是聊了一番政事和学业之后,便再是无言。沈锦程心里落寞,她努力找些闲话头说,
“老师,这是学生从应天府带来的小玩意。”
“想送给你。”
说着沈锦程从袖兜里掏出两个泥人高兴地递了过去,两个女娃娃一青一白,是她让人按着她和张安仁的样子捏的。
沈锦程想将自己的那个娃娃送给张安仁,就像情侣间睹物思人的信物一样。
张安仁一眼扫过去,墨玉般的眸子先是有几丝迷茫接而转变成决绝。
她并没有接手,只是轻飘飘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我师徒之间,不必弄的像小儿玩乐一般。”
沈锦程黯然地将东西收回,“老师,是我唐突了。”
张安仁将她的难过看在心里,虽然有些懊恼和异样,但是她心里的决定仍然没有松动。她必须马上将沈锦程送走,离她越远越好。
什么时候她道心稳了,沈锦程才可以再跟着她求学。 不过那时候她也不需要了吧?
她今年一举拿下南直隶乡试魁首,待到明年春闱必定高中,以后便可以做官。 到时候两人天南海北,此生少有见面之日。
张安仁突然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生了那种心思。或许是这几个月的离别才将那种隐秘腌臜的情思推到台前。
喜欢她什么呢?聪明伶俐,乖巧懂事?还是姿容无双?
张安仁觉得这些都浅了些。
她也闹不明白,所以看着她的时候也生了闷气。她要寻长生要寻社稷安定,可是静坐入定之时老是想着这个人。扰的她不得清净。
那些思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旖旎,于她,这就像坏掉的乳酪一样,馊了。
臭不可闻。
“你去京城吧。我已经指导不了你了。”
张安仁缓缓开口,她的眼眸平静的像一汪寒潭,透着凉气和波澜不惊。
沈锦程没想到刚才绕过的话题又被提起,她这时才明白张安仁是铁了心要她走。
她像小孩子般耍起了脾气,“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在老师身边。”
沈锦程扯住了张安仁的袖子。她不安的就像一个要被父母送去读寄宿学校的儿童一样。
她不想小心翼翼的去寄人篱下。只有在张安仁身边她才感觉自己有靠山,会被无限包容。
张安仁像着火一般扯开了她,“我也是为你好。”
“明年春闱,有顾阁老指点你,你希望更大些。而且在京城你也能多认识些人。”
“老师……我”
我不想离开你。
沈锦程低着头始终说不出那句话,她也知道,春闱以后她大概率就会入仕。到时候分到哪里不好说,不过大概率都要和张安仁分开了。
现在是师徒俩仅剩的相处时光,但是张安仁却好像对她没有一点挂念,一张嘴就要她走。
沈锦程最终鼓足勇气吐出了那句话,“老师,我舍不得你。”
“就让我在杭州复习吧,我不会给你捣乱的。”
张安仁脸上的坚冰略有融化的迹象,但是她语气依旧强硬,“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何做这种小男儿戚戚之态?”
“我让你去京城也是为你的前程着想。能得顾阁老指点,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福气,怎么到了你这还推三阻四?”
被这样训斥,沈锦程垂头不言。
半晌她拱手作揖,“多谢老师美意。”
张安仁从书桌拿起一封书信递给沈锦程,“不若即日启程,你拿着我的信去拜见顾阁老。她便会收你暂住,教你学问。”
“到了京城替我跟老师问声好。”
听着她毫无波澜的语气,沈锦程心脏发麻。此去一别,不知经年。她却说的那么轻飘飘。
前程!狗屁的前程!
她堂堂一个状元还教不了自己了吗?
沈锦程胸膛急剧起伏,恶向胆边生她手中又多出一支小箭矢。或许张安仁和那董汝昌一样,多扎几次才好使。
沈锦程接信的时候,一把恶狠狠地扎上了张安仁的手臂。
感到刺痛,张安仁甩开了她的手,声音带着些恼怒,“你在做什么?”
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沈锦程连忙赔罪,“是我手滑了。”
“让我来帮老师揉揉。”
张安仁对她避之不及,哪里会让她近身,“下次小心些。”
……
从张府出来后沈锦程无奈又不解。张安仁当真是个石头做的人不成?
那道具真是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已经挨了两箭,她看她的眼神一点都没变。
好不甘心,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她。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为什么那么不可亵渎。
张安仁逼的她想发疯,想恩将仇报。想把她从神坛上拉下来变成一个眼里只有自己,陷入欲望的普通人。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难道她真的已经修道修的摒弃七情六欲了不成?
沈锦程在大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阴差阳错地走到了河楼。抬头看那一座座精美的楼阁,她突然记起了与董汝昌荒唐的一夜。那人是喜欢她的,沈锦程确信。
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座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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