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汝昌这几日难得告了几天假。
此刻她正躺在杭州有名的河楼上听曲。
这里是蓄养官伎的地方,住着的莫不都是艳惊江南的名伎。凤阁鸾楼,雕栏画槛,丝幛绮窗,是杭州最快活最暧昧不过的风月场所。
在这里董汝昌有自己专属的房间。
艳丽的女人眯着眼躺在榻上,轻纱帐外有一队伎乐班正在吹拉弹唱,丝竹袅袅,娇媚的伶人手里比着动作,眼波流转,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
那“水磨调”软糯细腻,就像耳朵在吃黏黏拉丝的糯米圆子。
听到动情处,董汝昌手指轻扣小几,与伶人和着节拍,轻轻哼唱起来,“良~辰~美景奈何天。”
女人的唱腔优雅华丽,正好中和了那伶人的甜腻软糯,两人的声音柔漫悠远。
一曲终了,戏班要退下。
董汝昌给身边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人出声道:“刚才是在唱?”
“进来伺候。”
其余人等躬身退下,身段妖娆的伶人,玉手轻抬掀开纱帘入了内室。
他站在厅门不敢再进,低头羞赧道:“大人……”
董汝昌温声,“抬起头来。”
那人羞答答地抬头,满目春水。
董汝昌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眼前人穿着翠绿纱裙,扮相清丽柔美,身若杨柳,倒是有几分曲中人的伤春之态。
若是以往,刚听完曲她会很有兴趣让人来伺候,但是现在看见这脆嫩的美人,居然心如止水。
董汝昌思来想去觉得荒唐,她的后院关了个女人,而且还让她心有异样。
她感觉自己就像得了失心疯。
难不成到了三十岁,自动觉醒了什么不能见人的爱好不成?
换了一批又一批人,都没个满意的。
董汝昌也不打算为难自己,她漫不经心道:“唱的很好。”
“该赏。”
她话音落下,身边的侍者就掏出一袋银子给伶人扔了过去。
伶人侨滴滴道谢,然后从地上捡起了钱袋。
“退下吧。”
董汝昌闭眼摆手,将房间内的人都赶了出去。
房间熏香缭绕,寂静无声。沉默良久,董汝昌抓起了小几上的玉搔头,拍案击节,
想起昨夜那人甩着水袖的样子,她闭眼哼唱,
“良……夜灯光…簇如豆。占好事、今宵有。”
女人嗓音沙哑,音调婉转,
“玉体偎人…情何厚。”
……
一曲唱罢,董汝昌心头躁郁不减,脑中全是那人身影。奇也怪哉,难不成她是苗疆的妖女给她下蛊了不成?
心头半是烦闷半是难捱,董汝昌甩袖起身。她打量周围一圈,轻纱幔帐莺声燕语,只觉索然无味。既然找不到乐趣,不如回家看戏。
正要穿衣走时,门外丫鬟轻叩门扉,声音略微些急促。
“大人。”
“有事禀报。”
董汝昌正对着铜镜正衣冠,镜中人一双猫眼,浓密的睫毛卷曲着上扬,红唇殷殷。虽然有一副明艳妖娆的五官,但她气质过于阴鸷狠厉,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更别提欣赏美色。
董汝昌将金冠戴好,懒洋洋道:
“进。”
丫鬟推门而入,她躬身走入内室站在主人旁边,
“大人,袁大人有事召见。”
“来人言十万火急。”
“嗯?”
董汝昌正色看了眼身边丫鬟,“报信人可有说什么事?”
丫鬟把头垂的更低,“没,只说了袁大人很生气。”
董汝昌冷笑一声,随即拂了拂衣袖。
“走吧。”
……
董汝昌一身常服赶到了总督衙门,
到时,袁焕非坐在高堂,浙江布政使何由已经到了,坐在一旁的紫檀椅上。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袁焕非,四十来岁的人,平日位高权重也不吝做几分亲切和蔼的作态。
今天脸黑如锅底,周身煞气极重,倒是能比得上她这个掌管刑名的人了。
董汝昌与袁焕非行礼后坐下,她与对面何由相视一眼然后又挪开目光。
见人到齐,袁焕非开门见山,
“今日叫你们来,是因为张安仁。”
“她今日来我衙门发疯,让我将她学生送回去。不然就要一头撞死在这里。”
她的声音极其嘶哑,脸上愤怒又无奈,
“她那人又臭又硬,别逼急了。”
“是谁干的就送回去吧。”
布政使何由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看着和蔼可亲,实际笑里藏刀。
她问道:“袁大人,您难道就任由这么个狂妄的黄毛丫头威胁不成?”
“那顾璘远在天边,她张安仁在这儿还不是任我们揉搓。”
沈锦程不过一小蝼蚁,但她断人财路,她恨不得千刀万剐之。正是她请董汝昌帮自己出气折磨。
见何由死性不改,袁焕非冷笑一声,“别激我。”
“你们在这是个官,要是做事太过分捅到朝廷去。”
“就看看你们算什么!”
袁焕非将手中杯盏重重砸下,语气冷凝,
“那新安江修堤坝预算超了多少,还不够你吃吗?”
“上元银矿那点又算什么?怎么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何由被哽住不再开口。
见何由自己撞上去,董汝昌静静坐在一边想把自己摘开。但袁焕非今日火气过大,也容不得她置身事外。
董汝昌劝道:“师姐莫要生气。别伤了身体。”
“我们只是逗那黄毛丫头玩玩罢了。头发都没少一根呢。”
“既然那姓张的这么沉不住气,我们把人给她送回去。”
何由看见董汝昌三言两语安抚住了袁焕非,心中讥笑。
袁焕非与董汝昌虽年龄差距颇大,但是两人都是高观澜的学生。袁焕非到浙江已多年,董汝昌后起之秀,调来之前与袁焕非面都没见过。
来了之后,董汝昌这关系倒是用的顺手,一口一个师姐。
董汝昌虽然大方答应要将人送回去,但是心却十分不爽。
袁焕非顺气后将朝廷发来的公文传给二人,
“钦天监有预。”
“今年端午恐有大汛。”
“预备着点吧。青苗刚下,若是农田被淹今年税又收不上来。”
刚刚被训,何由唯唯应声。
说到洪涝,袁焕非又想起修河道和堤坝的烂账,看何由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倒是说说,新安江工部报的预算是一百五十万两,你是怎么用出去三百万两的?”
“年终你让我们怎么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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