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书义三道题，前两题一孔一孟，分别从《论语》和《孟子》中摘出一句话，十分常规。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

        尊贤育才以彰有德。

        第三题是《中庸》哀公问政中的一段话，“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怀诸侯则天下畏之。”

        沈锦程又快速找到自己需要做的易的题，这四道也十分常规。

        其一为，干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

        其二为，是故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

        ……

        卷面看完，沈锦程对第一场的难度已经有了判断。这场没有偏题怪题，题目简单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拉不开差距。

        沈锦程默默的看着卷面，仔细琢磨。

        吾道一以贯之？

        这是圣人孔子对门人曾参说的话，曾参的理解是夫子之道，忠恕而已。难道真的要从忠恕的角度去答题吗?沈锦程已经想到整个考场的士子，都会这样去作答了。

        不行，科举是选拔性考试，这可不是考的背诵。应该把这个当成一个命题作文来看，角度要自己来选。

        到底怎样才能不落窠臼？

        沈锦程在脑中回想张安仁给她讲论语时候的观点，

        圣人之道，一以贯之？一以贯之？

        沈锦程开始回想张安仁给她讲《论语》的那天，那是初夏清晨，两人坐在凉亭，四周挂着帷幕，白色纱帐在微风中翻飞。

        张安仁在榻上焚香打坐，沈锦程坐在一旁背书。

        背一句，张安仁就闭眼提问，将沈锦程诘难一番后开始讲解。

        沈锦程好像听见了自己清脆的背书声，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

        那人的声音漫不经心，“何为圣人之道？”

        沈锦程答：“曾子曰，忠恕。”

        “圣人为何言其道一以贯之？”

        “学生不知。”

        沈锦程脑中冒出了张安仁的声音，“圣人传道原于一心之妙，大贤契道应以一言之速。夫圣人之道以一心而贯万事也……”

        回神之后，沈锦程微微一笑。这场考试不知道会有多少考生从圣人之道入手，而她则要从一以贯之入手。

        思定，沈锦程在草稿上落笔，“圣人传道原于一心之妙……昔吾夫子以曾子学将有得，一旦呼其名而告之。若曰吾之所谓道者岂有待于外哉。吾之一心粹然是理之纯全，浑然是理之昭彻。彼事之至也，虽万变，吾惟此心以贯之而其用自无不当，岂事事布置之耶？物之来也虽万殊，吾惟此心以通之，其施自无不宜，岂物物雕刻之耶？……”

        ……

        做完第一题后，已是中午。

        沈锦程拿出面包吃了一些，环顾前方，对面的号舍有人还在奋笔疾书，有的人在休息吃饭，有的人趴在小案上睡觉……

        正午日头高扬，暑气很重。这会阳光正好晒过来，沈锦程将自己的卷子收好，坐在号舍里闭目养神。思考后几题该怎样答才出彩。

        育才尊贤以彰有德……

        这个题目规定的很死，育才与尊贤两个点必须主选一个来详细阐述。卷面有字数上限，两方面都想兼顾，那么两面都讲不透。

        应该选哪个作文呢？

        沈锦程在脑子里回想各个版本的《孟子》注疏，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育才亚于尊贤。

        这可不是她说的，是先儒说定的。

        再想到张安仁透露的主考官爱读史的特性，沈锦程决定这篇从史料的角度来阐述。

        “诸侯隆有德者以礼而养有能者，以恩所以明贵德之义也……葵丘以此焉诸侯盟誓……而齐桓创霸上尊周室讲会葵丘……”

        吃完面包的功夫，沈锦程已经在脑海中构思好了一篇文章。

        闲着数了数字数，删删改改，弄到正正好一个不多。

        待阳光划走，沈锦程摆上试卷和草稿开始作答。今日做了两题，她细细写好再誊抄。

        不知不觉间，乌金西坠，撒到过道的阳光泛着红光。

        号军见有人在誊抄在过道里发火烛，沈锦程也要了两根。

        她可不打算晚上也做题，万一把卷子烧了，或者灯油滴上卷面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视线变昏暗之后，沈锦程就将试卷收好，在案板上开始规规矩矩地吃饭。她自己带了水，一天只敢小饮几口。

        天色越来越暗，其它号舍也陆陆续续收了卷，点上了蜡烛。

        吃完之后，沈锦程将板子放下躺在包袱上发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陷阱，她总觉得这场考试很简单。剩下那几题，她挥挥洒洒从不同角度都能写出好几篇文章。

        难道她真的被张安仁教育成了才子？

        如此想到，沈锦程失笑。

        贡院十分安静，除开时不时巡逻的号军的脚步声，静的就只剩虫鸣。到了晚上，空气中已经开始有些骚臭的味道。

        不过也还能忍受。

        沈锦程吹灭烛火，把头朝外看着天上的星星发呆。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似乎有举子在哭，接着还有号军粗粝凶恶的叱骂声。

        然后沈锦程听见打板子行刑的声音，那人哀嚎连天。

        这是有人作弊被抓住了吧？沈锦程叹息两声，何苦呢？

        当众行刑被戴枷锁在贡院示众不说，功名也要被革除，以后再也不能参加科举。

        总有那心存侥幸的人想要用命来赌一赌。

        不一会，沈锦程又听到了新的打板子的声音，看来是又有人被抓了。

        沈锦程安静躺在板上等着号军带人来游行。不多时，几个戴着枷锁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年轻士子被带了过来。她们低着头被推搡着往前走，要将每处号舍都走遍。

        对待这种弄虚作假的人，所有人的态度只有一个，那就是活该！

        看完猴戏之后，沈锦程又想到了林一川。不知道这位老姐姐现在可还好，卷子有没有被盖屎戳子！

        第二日，

        沈锦程按部就班地将那道中庸题答完，然后开始看易。每经有四道题，说是可以四选二做，但是现在规矩严苛，几乎每题都要写完，不然试卷就会被贴，算违规。

        干道变化……保合大和，乃利贞。

        形而上者谓之道。

        ……

        沈锦程略加思索提笔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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