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经一个叫梨村的地方姚中泽在一家小卖铺里买了几瓶纯净水。我们坐在店铺门口的小板凳上开喝,这小男人倒是体贴,找老板要了保温瓶和杯子,冷热参半调成了温水端到我上,温水灌入我的体内虽冲淡了饥渴但我的身子却开始发冷。
他知道我在发烧,他问店铺的老板这里有没有药店,老板摇头说药店都开在镇上,他又向老板寻问家里有没有抗生素之类的消炎药,老板起先回答没有,见姚中泽掏钱说买,便很快拿出了自家的阿莫西林和退烧片出售。
他如同宝贝一样地把药递给我,说不谈药到病除但能缓解症状。我将药片服下后问他路程还有多远,他说已经走了一半并指着村庄前方说我们穿过一个叫十排岭的地段就可以到界河,沿着界河再步行2公里就到了码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村庄的前方隐约有一片浓密林,那就是他所说的“十排岭”,在那绿叶成荫的林子里可是个伏击的理想之地。
我问他是否可以从其它小道绕过,他说可以,这村子早在几十年前就通了公路,主要是距离16公里以外的陶镇最近。陶镇早前有一个大型的砖窑厂,边城所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如有需要都会来这个镇上运砖,所以政府就由码头修建了一条直通陶镇的路,这条路把梨村一分为二,如果想避开十排岭就要沿这条路横向而行,但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这路不是直线,区间有几个较大的盘曲点,沿路走的话到码头估计天早就黑了。
天一旦黑下来我们恐怕插翅也难飞了,在这人迹稀少的地方,入夜后那些刽子手们就不再是遮遮掩掩,而是对我们展开“光明正大”的袭击。我站起身对姚中泽说从十排岭出发。
在快要经过横亘在梨村中央的那条街道时,姚中泽指着前面对我说道:“在我6岁那年,就是在这里我的母亲被一辆卡车撞死的,母亲本是要穿过这里去对面给我买雪糕,结果出了车祸。我亲眼看到她满身是血地倒在路边。”
“找到肇事者没?”
“没有,开车的不是车主本人,那车是偷来的。不过这20年来每晚睡觉前我都会咒那个开车的不得好死,也许他早就死了,而且死无全尸。”
姚中泽一副自欺欺人地自信。在与我并肩穿过这条街道时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到了另一边他又停步回望,也许在回忆十多年前悲剧发生的那一幕,见我没停下来等,他才加快步伐跟上了我的速度。
“看来你已经好了,走得这么快。”
他这样说,但我听得出他是在对我的淡漠表示不满。
我说:“相比之下我稍微惨点,你还有个父亲,而我——”
不用说下去他也该清楚明白了。人就是这样奇怪的动物,自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在得知身边人比自己的遭遇更加凄惨反倒变得乐观起来。他点点头地:“对,我还有个父亲,他会没事的,我相信。”
事实上我没心思和他晒杯具,一路上我的眼睛都在注意周围的动静,留心视线之内的每一个村民。我不仅要抵防红门的刽子手,还有那个行如鬼魅的刀疤。
村子的尽头就是十排岭,里面浓阴蔽日,暗藏杀机。站在入口处我在确认枪体的各个部件,以确保中途不会出现任何故障。姚中泽见我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知道有场硬仗要干,他也掏出自己的枪学我的样子开始“检查”。
我把他的枪拿过来在他面前演示开拉保险的方法,他说我的动作太快没看清楚,我又演示了一遍然后把枪插入他衣内,对他说:
“姚红胜是个好父亲,因为他从没教过你怎么开枪。”
他不懂我这话的意思,准备把枪从衣内重新搜出来研究,我按住他的手说:“保险已经开启,子弹上膛,你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要人的命。开枪杀人其实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但有一点我必须警告你,我们目前面对的这帮人不是普通角色,除非他们距离你三步之遥,不然你绝对不要轻易开枪。”
他有些茫然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过你父亲要把你安全送离边城。”
尽管我是在答非所问,但他颇有感激地冲我一点头,又自作聪明地问:“我该怎么配合你?”
“待会我如果和这帮人交上火你什么也别管,按我指定的掩体位置躲好。”
“就这样?”
“如果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他点头,又问:“如果我们出了边城呢?”
“出了边城,你的死活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低头沉默不语,我一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把命留着,说不定你父亲已经脱险了。”
十排岭徒步行走大约半小时的路程,里面大树参天,草木无声,即便是雨后的艳阳也仅能从上方枝叶稠密的间隙中探进点点碎光。
这里湿气凝重,树影交织,姚中泽始终与我保持一步开外的距离,我瞻前他顾后,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可谓五步一惊,十步一险,任何微不足道的动静都会让我们的神经崩得更紧。
在步行了十来分钟后我发现前方距离30多米远的一棵树下好像躺着3个人的形体,我停步示意让姚中泽伏下身子放慢速度,并掏出“火流星”向那里步步逼近。在距离十多米远我看清了那棵树下躺着的确实是3个人,准备地说应该是3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的胸口处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矢。
“都死了,被那个独眼瞎给杀了。”
姚中泽小声说,他根据那支箭矢作出了正确的判断。
我在确认四下没有其他人之后来到3具尸体跟前,其中两具身上没有外伤的痕迹,但脖子处有於紫,他们是被人从身后勒死的。那具胸口处插着箭矢的尸体手里还攥着一把黑枪,看来他是发现了偷袭者,不过手枪的保险未拉开刀疤就用弩箭击中了这人的心脏。
姚中泽远远地站在一边,他说:“这个独眼瞎和你有仇怎么反倒帮起你来了?”
我说:“他的一只眼睛是被我弄瞎的,你说这个人是帮我还是恨我?”
他不相信地:“独眼瞎不会是想找机会和你单挑吧?”
“你变聪明了。”
我说,也不顾他脸上的表情,起身环顾四周,四下静谧无声,若不是这三具尸体我几乎很难相信这里发生过一起惊心动魄的伏击暗杀行动,这个刀疤已经将军人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凌驾于一流杀手之上,设想我与他的单挑不免心头泛寒。
倏然间,一支黑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我身后射来,划过耳边,“嘚”地一声扎入前面的一棵树干上面。与此同时,我的火流星已握在手,无暇考虑也无须辨别,瞬间转身先后轰出3颗子弹,第一颗是按刚才这支箭矢的轨迹原路返回,如果不出意外将准确无误地命中射箭人,其余两颗分别一左一右,意在封死射箭人左右闪避的空间。
三颗子弹全扑了空,身后树影交替,杳无人踪,而枪声却掀动了一群林子中的惊鸟。惊鸟在上空乱窜,姚中泽扒在一棵树下一动不动,我冲他喊了一声“走”,他立马起身往前跑,我紧跟于他身后,枪口调头一直盯着身后的动向。
身后的人如影随形,距离我们20来米远,而且有意在树与树之间绕来绕去,我在奔跑中又先后轰出两颗子弹,第一颗是虚放,没能将其逼退,那影子移动的速度甚至有增无减。第二颗我瞅准方位给予命中一击,弹头却在大树上开了花。
我断定这人就是刀疤,他像丛林之狐一样凶残狡诈,这片林子如同他自家的后花园,他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跑位如此灵活自如,而且凭他的速度要追上我们根本不是件难事。但他既穷追不舍又有意与我们拉开距离,他打的什么算盘?
这片林子里设伏的刽子手已被他解决,他莫不是选择了这个地方和我一对一地决斗?
他是在消耗我的体力,消耗我枪里的子弹?
他完全可以用弩箭射我们,而且飞来的箭矢就算我有能力避过,但姚中泽会必死无疑!
在得出这一结论之后我决定断后,对前面已是气喘吁吁的姚中泽说:“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跑。”
他也根本没时间回头,嚷着问道:“那你呢?”
“我设法拖住后面的人。”
听了这话他放慢步伐,我在他背后用力一推地:“不要停下来!”
他丧失了主建地:“你不在我怎么办?”
“我不在你身上还有枪,你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他不知可否地“哦”了一声,我在他身后猛地一回身止住步子,听到累赘跑远的脚步声,心上的担子立马轻了一截,现在我可以集中精力对付刀疤了。
我一停,那阴魂不散的影子也立即停止了行动,就隐匿在我视线之内的某一棵树干后面,我举枪立在原地正在锁定他的藏身之处,他倒是沉得住气,躲在树后一动不动。这个一心要至于我死地的人此刻却一反常态,他在等什么?
“等”这个战术突然让我有所觉悟,刀疤如果有枪,以他的风格老早就现身和我对轰了,但他用的是弩弓,这种武器每发出一只就要立即更换,更换的这一片刻也是最危险的时刻,所以他在等,等一个最为合适的机会给我致命一击,若是射击出现偏差他知道我的子弹决不容他再安插上第二支箭矢。
既然在武器上略占优势,我决定冒险一博。
此时我视线中最为粗壮的一棵大树背后探出了一个独眼脑袋,当我与那只独眼对视的那一刹那间,那脑袋缩了进去,我看出他正在冲我阴冷一笑,我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向那棵树方向冲去,我知道这是刀疤的圈套,他故意探出脑袋是引我上钩,我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诱饵,大家在即将交手的瞬间都设计好了自己的战术,那么就看谁技高一筹。
当我距离大树3米距离突然侧倒于地面,利用冲跑的惯性将身体滑行至目标藏匿的地方,手中的“火流星”朝我预算好的位置轰出一颗子弹,这几乎是自杀性地一博,如果打不中他,那么我就成了弩弓的活靶子。
然而我失算了,狡猾的刀疤确实在树后,但我的子弹没能打中他的身体,他的整个人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无声无息地攀爬到高出地面3米的树干中段,就在我轰出的第一颗子弹扑空之后他的整个人已经从树上斜扑下来直接压倒在我身上。我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甚至让我作呕的恶臭。他一手摁扣我握枪的那只手,一手挥拳冲我头部砸下来,我脑袋及时偏斜,重拳直接打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溅起的碎土几乎让我睁不开眼。
刀疤的拳头又重新举起,这次我是避无可避。我腾出的另一只手立即微抬,他的拳头随即下意识地护住自己仅有的一只眼睛。在“三喜度假村”交手时他就是一时疏忽被我袖内暗藏的小刀刺瞎了一只眼,这次他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但这次他不知道我袖内根本没有藏刀。
趁他还没能识破我的虚招,我佯攻的手顺势抽出插在他腰间的匕首直冲他咽喉处斜刺过去。刀尖距离喉结1寸被他的手掌截住,那五只手指像钳子一样紧紧夹住刀刃,血不断从指缝间渗出。
仅差毫厘就能让他一命呜呼,但不论我怎么用力刀尖都无法向前挺进半分,反而被他在逐渐向下压制。这样单纯地比拼力气我和他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之上。
此时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枪声,还夹杂着往我们这个方向疾奔而来的脚步声,我的心顿时一惊,难道林子里还埋伏着刽子手?那么姚中泽的安全——
刀疤冲我阴冷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笑,他突然将脑袋压低,和我的脸拉近了距离,张开满是黄牙的大嘴冲我一声大吼,从他嘴里喷出的一股恶臭味道刺激着我的嗅觉,让我的胃部顿时翻江倒海,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天没有漱口,更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总之闻到这气味想死的心都有了。
枪声越来越近了,刀疤从我身上一跃而起,我立即躬着腰呕吐不止,我听到向我冲来的脚步声,姚中泽正在对我喊道:
“李欣,前面杀过来了,快跑!”
我抬头四下张望,刀疤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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