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横贯欧洲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这张铁幕后面坐落着所有中欧东欧古老国家的首都……”

        这是英国铁腕首相温斯顿·丘吉尔，在二战结束后发表的铁幕演说。

        那么如今，刘泰山觉得，也完全可以这样说。一道横贯蓝色星球的铁幕已经降落下来，这张铁幕后面坐落着，所有亚洲欧洲非洲古老国家的首都。它们都将无一不处在舟行者的势力范围之内。

        这并非耸人听闻，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刘泰山望着头顶阴沉沉的，还在飘雪的天空，他真不知道，人类是否真能挨得过这一劫。

        就在他抬头之际，烂尾楼对面一栋商业楼的楼顶，一个戴着恶魔面具的男子望向烂尾楼这边，凝望着雪中站立的刘泰山。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摘掉了面具。

        此人正是本杰明。

        而他的身边，是那个白色透明脑袋的阿修罗。两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你太过自负了，当初让你除掉这个女孩儿，你不肯，说什么放长线钓大鱼，现在倒好，被警察严密保护，怎么办？而且，你看那个少年，可不像是好对付的主。”

        “这个不用你操心，以后北元这个地方，由我们说了算。这可是总舰的意思。你们难道要违背总舰的命令？”本杰明问。

        光头小孩儿冷笑一声，那尖细的声音十分刺耳：

        “总舰的意思？总舰让你们大老远地过来，就是处处与我们作对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那不然呢？”本杰明笑容里隐藏着一丝神秘，让人捉摸不透。

        光头小孩儿一跳跳到了商业楼的边缘，在一面广告牌后面蹲下身，遥望着宽阔马路对面烂尾楼下的刘泰山，又看了一眼旁边周生晴顾金城他们，叹了一口气，道：

        “我们从西边来。”

        “我们也从西边来！”本杰明寸步不让。随之，他又笑了起来。“我知道林象的死，让你很难受，不过，你也没必要有太深的怨气，按照舰长的布局，我们可以联起手来，一起统治这片土地。你的那位新老板其实也不错，我看好你，好好干。”

        “你们的人真是蠢的厉害，居然让时空调查局那帮喽啰混进了夜摩天基地，不然的话，根本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当然，还有那个少年，真是刺儿头，想想真是让人头疼。”

        本杰明冷笑一声：

        “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

        “那些夜摩可都是你们教会安排过来的，不太可靠啊！”

        “陶光明他已经死了，这难道还不够，还要我给你道个歉你才乐意吗？”

        光头小孩儿阿修罗“切”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接着道：

        “我是看不懂总舰是什么意思，我们当初远涉千里，穿过广阔的沙漠，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扎下了根，结果呢，你们又来搅和，让本来顺理成章的事情，到现在变得不伦不类。”

        面对阿修罗的抱怨，本杰明不动声色，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在手里，那雪花入手即刻化掉：

        “照你这个说法，那这个地方本应该是人类的地界，我们就不该染指这片土地，就应该拱手把北元送给时空调查局那帮蠢蛋？如果这样，那我们就没必要乘坐星际飞船来这儿了，任由着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继续自以为是，任由他们去自生自灭，那样岂不更省事？”

        光头小孩儿阿修罗长叹一口气：

        “的确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们真比不了，我看呐，过不了多久，北元这片土地，就都是你们的了。“说着，阿修罗惨然一笑。

        “那倒不会，既然我们来了，那我们就是带着诚意和善意来的，北元这片土地，完全能容得下我们双方，何况你我都是一个阵营的，不是吗？”本杰明道。

        本杰明仿佛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冰冷冷的神情。

        阿修罗仰着脸，望了一眼苍茫的天际，接着长叹一口气：

        “你这话呀，让我想到了一句诗。”

        本杰明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眼前这个一米三四的小人儿：

        “你，还懂诗？”说着，本杰明抱起了胳膊。“说说，什么诗。”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阿修罗遥望苍穹道。

        本杰明瞧了一眼小人儿，神色黯然下来，继续保持他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仰头朗声道：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正义促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神灵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无上的慈爱，这三位一体把我塑造出来，我便是那门，我是那唯一的门，除了我之外，别无他物可以通向那救赎之地。”

        阿修罗站立不动，缓缓问：

        “这是什么东西？”

        “神曲。”

        阿修罗不以为意，发出一连串奇怪的笑声：

        “真搞不懂你们，什么是救赎？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时，怎么没人去救赎他呢？他是救世主，却被他要去救赎的人钉在了十字架上，这是不是很讽刺，很可笑？”

        阿修罗脑袋歪着，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打量着本杰明，随之从楼顶边沿跳了下来。嘴边依旧止不住地嬉笑，此刻的阿修罗，真像是一个布偶娃娃。

        “上帝已死，这是你们自己说的，而且我很赞同这种说法，因为——呃，因为他拯救不了人类。”

        本杰明冷冷地盯着阿修罗，不动声色，阿修罗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向了本杰明：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阿修罗合着手掌，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本杰明，嘴角还在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像是一只野猫那样。

        “所以，你觉得你可以？你这样一个苟延残喘的畸形，能够完成我们使命？你未免也太过自负了些，你看看这个世界，再看看你。”本杰明蓦地轻笑一声。“你有没有发现，你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没有人会去把一个丑陋小孩儿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阿修罗！”

        丑陋小孩儿阿修罗放下合着的手，跟本杰明擦肩而过，两人分别看着两个方向，仿佛誓与对方不同路。阿修罗并未因为本杰明的这一句话而气馁，他收束笑容，身体不动，脑袋机械地转过去瞧了一眼本杰明，又转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接引的事，我们一直都做得很好，总有一天，北元这片土地会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你们太多事，自从你们教会入驻了北元，这座城市就变得乱七八糟，时空调查局屡屡坏事，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多事的高中生，你敢说，这跟你们教会没干系？本杰明，你想要在总舰面前做出点儿成绩，我不妨碍你，你只管做你的去，可你一直办事儿马马虎虎，导致这次严重失利，夜摩天基地被时空调查局连锅端了，你要还是这个态度，那我劝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没有你们教会协助，我们也可以完成任务。”

        “我们来北元，也是奉了总舰之命，并非我们多事，你不要误会，而且就靠你这个不足一米五的丑陋怪物，还有你那个一天无所事事的主人，来对北元这座城市完成接引，你觉得可能吗？而且，就算你们可以，舰长也等不了那么久，你可不要忘了，我们来这颗星球的使命。我们需要做的事有很多，而且并非所有的人类都是受体，还有那些无法被接引的非受体，要怎么去处置他们，可是一件连总舰都觉得棘手的事。“

        说着，本杰明顿了一下，眼眸中光芒一闪：

        “我们这些舟行者，对于人类而言，无疑就是一群侵略者，他们对我们是充满仇视的，那些受体人类先不说，我们可以慢慢地去接引，即便他们暂时抗拒，可时间久了，总会屈从于现实，武力从来都是硬道理，我们先进的科技，足以支撑我们用武力来实现我们对这颗星球的统治，可上面的意思很明显，不允许我们这样做。那些受体人类，他即便最开始抗拒成为我们的一员，但当他们意识到，他们的力量微弱，无法跟我们抗衡时，总会屈服于我们，阿修罗，你在北元这么久，肯定也清楚，人类这种动物，发展到如今，已经完全沦为了一种追逐利益的爬虫，令人厌恶且让人觉得恶心，他们只会摄于强大的武力，而不会屈从于所谓的真理，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当我们亮出我们健壮的肌肉的时候，也就是人类向我们俯首称臣的时候。“

        此时，本杰明眸光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

        “可实际上，除了那些受体人类以外，还有许多非受体人类，怎样去接引他们，是一个难题，毕竟，我们不可能把他们全都杀了，那样一来，就很容易激起他们的反抗，到时候反而不好收场，要知道，在宇宙当中，可还有比我们更高等的文明存在。”

        “虽然在人类看来，我们已经是高等文明了，可在我们之上，还不知道蛰伏着多少更高等的文明，不惊动他们，是我们接引人类整个行动的前提。这个我知道，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阿修罗恨恨道。

        “知道就好，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阿修罗蓦地笑了一声，他根本就不想跟本杰明合作，然而迫于无奈，他们现在只能跟教会合作。

        他还是忘不了他的前任老板，那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他之前曾当着阿修罗的面，不止一次地嘲弄教会，说他们是一帮自以为是的混蛋，只会花拳绣腿，而且毫无信义可言。

        这让阿修罗一度觉得，林象的死，其实并非全然要归罪于时空调查局，极有可能教会也有份。

        夜摩天基地是由林象跟陶光明共管的，林象跟他都属于最先来到北元的那一支先遣小队成员，跟教会不属同一上级管辖，至于教会入驻北元，完全是总舰想要结束各自为政的分散格局，想着下一盘大棋，把本来分散在各大洲的舟行者势力，全部收拢起来，好统一调配，另外，不同地域的舟行者相互融合，相互掣肘，这样也能增加上级的权威。

        这些阿修罗当然不懂，他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东西，虽然在摘掉伪装用的头套后，他完全就成了一个机器人，可他也从没忘记，他那副鄙陋的躯壳里，住着的灵魂，是来自于遥远星系的移民。

        他的故乡，是一片漆黑的空洞，如他的眼眸一般漆黑，那是一片古老星际战争遗留下来的废墟，他们的文明在位于那里的一颗行星上，侥幸存续了近亿年。他跟所有暗云星人一样，都非常的好学，即便他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杀手，干着令人不齿的脏活。

        但阿修罗对整个宇宙都充满了好奇，可以说，在这个世上，唯一能令阿修罗折服的，就是知识了。

        阿修罗喜欢读书，即便他不认识字。

        好学的阿修罗总会把书本上的知识通过手机扫描，然后让手机语音读给他听。

        对知识如饥似渴的阿修罗，移民到地球后，甘愿做一个身材矮小的孩子，因为他想去学校学习人类的知识。他对人类的文明，也抱有一丝好奇。

        在学校里的阿修罗并不受同学们的待见，他不会笑，总是阴沉着脸，而且举止冒失，不像一个好孩子。连老师也觉得他像个扫把星，走到哪儿哪儿天阴。

        班级里的孩子们活泼，阿修罗想跟他们成为朋友，但那些孩子并不把他当回事儿，嘲笑他给他做鬼脸朝他扔石头。

        后来，班级里的同学越来越少，最后连老师也不见了。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人。

        他的座位前面，坐着一个小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给阿修罗分享过她的玩具，那是阿修罗心里的白月光，他很想跟她成为朋友，一起玩耍。

        然而，当阿修罗提出请求，想要跟她成为朋友时，她却用嫌弃的目光盯着阿修罗，往后瑟缩着，连连摇头。

        阿修罗很伤心。

        所以有一天，阿修罗就摘掉了她的脑袋，把她的脑袋放在了床头，这样每天第一眼就能看见她。

        他们成了非常要好，且再也不会分开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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