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玥醒了,肖砚也醒了。
十四回来的时候,肖砚正在左丘玥房间里看着他喝药。
小家伙儿一脸认真地盯着左丘玥药碗的碗底,就像是学塾里的先生,盯着课堂上的学生,看他到底有没有认真听课。
十四忽然想发笑,转念一想又笑不出来了。
“娘亲?”
“你回来了。”
相麻衣、肖砚以及刚刚喝完药的左丘玥,全部朝她看了过来。
“嗯。”十四缓缓走上前,站在了肖砚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看着左丘玥道,“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左丘玥要把空碗放下,被肖砚伸手接过,放到了旁边的托盘上。
“大夫呢,去哪儿了?”十四在房间里找梅行之的身影。
“梅大夫出去了。”相麻衣回答道,“左美人一醒他就出去了。”
“你怎么样?”左丘玥打量着她。奈何十四穿了大氅,浑身上下包裹的严实,只露出一颗头。只能看出额头、下巴和左边眼角处的伤结了痂,其他便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咳咳。那个……”相麻衣发言道,“咱们先出去吧,让两个伤患交流交流受伤感受。”
十四闻言要瞪她,却又听肖砚道:“是啊,娘亲跟左师傅应该有话要说,我们先出去吧。”
然后,由他们俩带头,领着所有人都出去了,房间里便只剩下左丘玥跟十四两个。
十四正在思索肖砚这孩子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左丘玥又开口道:“房里这么热,你还穿着大氅吗?”
十四闻言解下大氅,放到了一旁。然后看到床边有张凳子,便坐下了。
“我没事。”见左丘玥还在打量她,十四道,“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阿砚说你一连昏睡了三天。”左丘玥显然不信她的话。
“你睡了五天。”
两人对视,左丘玥先笑出来:“我们俩这是在比什么?”
“是你先开始的。”
“好吧,是我的醋。”左丘玥好脾气地说。
每次跟他说话,拌嘴是不可能的。
十四想了想,道:“长孙衍死了。”
“你已经替我报仇了?”左丘玥并不惊讶,问,“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
“女侠厉害!”他想拱手行个礼,不小心扯到了伤口,面容一阵狰狞。
“当心点儿!”十四一急,直接站起来,“难道要我像阿砚看你喝药一样看着你?”
她怒瞪着他,眼里含着不满跟责备。
左丘玥抬头,便不小心被这双眼睛吸引住了。他看着十四,没说话。
“……你的伤口不是闹着玩儿的,自己小心点儿。”十四移开视线,坐回了凳子上。
她想了想,好像除了长孙衍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便道:“没什么事你就休息吧,现在静养最重要。”
十四要起身离开,左丘玥忽然问道“你不好奇我跟梅行之的关系吗?”
十四抬起的脚收了回去:“你们是什么关系?”
左丘玥示意她重新坐下。
十四重新坐了回去。
“幼年时期我们两家是邻居,府邸挨着。梅行之的母亲与我母亲则是手帕交,所以我们俩从小就认识。”肖砚开始从幼年讲他跟梅行之的渊源,“十五岁之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应该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十五岁,是他父亲因谋反罪被杀,他被幽禁的那年。十四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左丘玥今年二十岁,他十五岁便是五年前,那个时候,她好像正好是第一次去神都。
“梅行之小时候很乖,也很聪明,极得他祖父也就是梅老太医的喜爱。但是只有我知道,他惯会在长辈面前卖乖,实则却是个狡诈的家伙……”
左丘玥颇有讲故事的天赋,说起跟梅行之的童年往事十分有趣。十四的心思原本飘在别处,但很快被他说出来的故事引了过来。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讲一个听,一时忘了时间。
……
“这都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出来?”外面走廊上,相麻衣拉着银朱一起吃瓜。
银朱却兴致寥寥,没打算搭话。
可这不耽误相麻衣兴致高昂,她望了一眼没什么动静的房门,伸手拍了拍银朱,问:“银朱,你比我了解十四,你觉得她怎么看左丘玥为她挡箭这件事?”
“相娘子若是好奇,可以直接去问娘子。”银朱一本正经道。
“问她她能说真话吗?”相麻衣道,“她惯会口是心非。”
“娘子从不这样。”银朱反驳道,“她向来言行一致,言出必行。”
“行了行了,你就知道维护她。”相麻衣算是看清了银朱死忠粉的本质,知道从她这里打探消息是行不通了,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只是感叹道:“真是天意啊,刚解了毒,又中了箭,这是老天爷都要左美人留在这里养伤。”
正好看到肖砚走出房间,相麻衣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便招手让他过来:“阿砚,来这里!”
肖砚走过来:“师父,怎么了?”
相麻衣抓起他的手,掂了掂,又晃了晃。肖砚的手和一般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还有着婴儿肥,所以很软,肤色很白,指头细长。
“没觉得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啊。”
肖砚见状便知道她要说什么了,静静地等着她开口问。
“你那天是怎么把那么重的石磙抱起来的?”相麻衣问道。
肖砚早就想好了说辞:“我自小力气就比旁人大,两岁多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娘亲练武,力气越积攒越多,就能抱起来了。”
“可是那石磙至少有五百斤!”相麻衣瞪大眼睛,她不是怀疑肖砚在说谎,但正是因为不怀疑,所以才更惊讶,“你娘都不一定能抱起来吧。”
娘子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抱不起来。旁边的银朱闻言在心中道:而小郎君也不是今天才能抱起来,而是三岁的时候就能这么做了。
“可能……”肖砚装作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是天赋吧。”
“!”相麻衣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摸肖砚头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阿砚呐,以后我都不敢说我有天赋了……”
天赋……这种对于寻常人来说无异于天降大运的存在,在肖砚身上未免太过不值钱了些……
收了这样的徒弟,让她这个做师父的,经常“无地自容”啊!
……
十四从左丘玥的房间出来之后,来到了肖砚的这里。
“娘亲,你怎么过来了?”小家伙儿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从里间走出来。
“找你说说话。”
“好啊。”肖砚一喜,牵着十四一起来到羊绒地毯上,母子两个直接席地而坐。
担心十四身上有伤不舒服,他又把一个特意找人定制的大抱枕放到十四背后,让她依着。
“娘亲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肖砚坐到十四身边,问。
“你有什么事要跟娘亲说吗?”十四不答反问道。
“我吗?”肖砚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今天好像已经把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该跟娘亲说的好像也说了。他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便摇了摇头。
十四看着他懂事的模样,难忍心疼。
“娘亲,你怎么了?”肖砚看到了她眼里的心疼,疑惑问道。
“娘亲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十四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八岁孩童的肩背还很单薄。
肖砚领悟力极高,立即就想明白十四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了。他露出俏皮的笑,用带着小得意的语气问十四:“娘亲,我是不是很能干?”
“对,很能干。”十四给予肯定,“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懂事,有担当。”
“嘻嘻。”肖砚经常听人夸赞,但没有谁的夸赞比十四的分量更重。只有从娘亲这里听来的夸奖,才会让他觉得自己真正得到了肯定。
“娘亲,我以后会更加强大的。”肖砚道,“到时候换我来保护娘亲。”
十四听到这话却没有继续夸他,而是话音一转,道:“阿砚,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
十四把自己这两天所想一一说给肖砚听。
肖砚听完之后,没有犹豫也没有迟疑,直接回答道:“娘亲,你忘了一点,我做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愿意做的。”
“为了保护你而杀人,我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像娘亲担心的那样做噩梦。做其他很多事情,我也从来没觉得累,反而觉得很有趣,我乐在其中。”他对十四道,“娘亲,我的人生是你给我的,也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热爱它,所以愿意为其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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