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声音携着记忆破空而来，像源源不断的雨滴浸润着干涸之地。

        他开始试着在睡前看周海棠的采访片段入眠，渐渐地，那种被重复噩梦带来的恐惧，越来越少，身体和精神的状态都在稳步恢复。

        想见她的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蠢蠢欲动，贺竹年像是悬在山崖上的人，无意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绳索，拼尽全力也要抓紧，再也松不开。

        他开始用尽一切办法和资源，就为了全面的了解和掌握周海棠的生活，像个偷窥者那样，最开始只敢躲在暗处小心的观察，连上前去主动打招呼都不敢。

        要不是后来那次意外被认出来，他可能到现在都还在暗地里窥视。

        “所以在我遇见你之前，你早就见过我了？”周海棠有些惊讶：“怪不得那天你反应那么冷淡。”

        “没有，”贺竹年摇摇头：“我不是冷淡，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害怕说错话吓到你。”

        听贺竹年叙述这么多当年的事，周海棠脑子里早就乱成一团。

        贺竹年所有的纠结与退缩，绝望与恐惧，和心底最真实的痛苦就这么袒露在面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

        而能说出口的安慰，也不一定有什么作用。

        她很心疼，也有一些无助，她没想到，贺竹年一直以来这么努力的在跟自己拉扯，原来当时那个在一起的决定，真的是他拼尽全力的豪赌。

        “我一直以为你不是很喜欢我……”周海棠有些愧疚的说。

        “怎么会？”贺竹年抱住她，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像每一次拥抱那样，“我怕失去，也害怕得到后又失去，一想到你可能会痛苦的离去，我就控制不住的恐惧，我不想再面对那样的痛苦……那种看不到光的感觉，很绝望……”

        “不会的，”周海棠用手轻抚他的脊背：“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我已经见过你最狼狈的样子，你可以放心了，我没觉得这些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感情，而且你是受害者，不要一直活在过去的痛苦里。”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虽然有时候会有争执，但都顺利的解决了啊，你害怕失去，害怕欺骗，害怕背叛，如果这些都不会发生，那你一直担心的就不会成为问题。我很确信你是我以后想一起生活的人，我独立乐观，热爱生活，长得也还行，就是现在挣得不多，不过发展空间很大，以后的日子，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所以……你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贺竹年有些不确定的说。

        “是的，我愿意，”周海棠把手里的盒子合上又放回贺竹年的手中，眼中是无比坚定的光：“所以，你把它拿出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贺竹年看着手中的戒指盒，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他缓慢的打开盖子，将里面的戒指拿出来，郑重的说：“我其实是个很卑鄙的人，明知道对你来说，我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还是想方设法的赖在你身边，你是难得的内心强大又善良的人，我的爱却很自私，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从你答应跟我在一起的那天，就在想着这件事。

        海棠……我能感觉到我在慢慢变好，可未来是个未知数，我不敢妄下保证，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说到这里，贺竹年已经哽咽的几乎发不出声音，周海棠清晰的看见他拿着戒指的手在发抖，犹如她此刻的心跳。

        最初重逢的时候，周海棠对着喜欢的人，心里所求的更多的是一段稳定的关系，她虽然这些年忙的没时间恋爱，但见多了身边的人分分合合。

        二十几岁的年纪，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在不断变化中，当初在一起或许因为互相吸引，但随着时间的洗涤，悸动的感觉一点点消失，就开始袒露出人最本质的东西，比如人品，比如责任心，比如价值观。

        记者是个很特别的职业，需要随时保持对这个社会的好奇心和深度认知，看待事情时必须要足够深刻，才能看透事物的本质。

        所以周海棠毫不意外的，在本应该最期待美好爱情的年纪，看透了它并不可靠的本质。她虽然生活上积极向上，但爱情观却异常悲观。

        她喜欢贺竹年，她想有一段稳定的关系，她喜欢他，且相信贺竹年的人品，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就决定追求他。

        对待恋爱，周海棠一如既往的目标明确，所以当她觉得两个人没有可能的时候，才会认真的考虑要不要放弃，虽然那时她很难受，很舍不得。

        但她还留有理智，心动的并不算很热烈。会想念，但不会牵肠挂肚。

        可是现在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周海棠把手伸出来才发现，原来发抖的不止贺竹年。

        “我愿意。”周海棠声音不稳，短短的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来。

        求婚，不仅仅是一个需要特别安排的仪式，对此时此刻的二人来说，戒指套进无名指的那刻起，他们两个以后的人生，算是彻底的交汇在一起。

        也许是完成了最艰难的部分，即使今天受了很大刺激的贺竹年，脸上也显现出了久违的轻松。

        晚饭两人在家里沙发上吃的，贺竹年下厨炒了两个菜，一小锅米饭，两人用一个大盘子盛着，披着薄毯暖呼呼的靠在一起用勺子挖着吃。

        电视里放着一档制作很精良的美食节目，周海棠吃着炒鸡蛋，感觉好吃的不得了。

        初秋的凉风穿堂而过，没留下一点儿冷意。

        一大早，闹钟还没响，周海棠就迷迷糊糊的醒了。拿起手机看时间，才早上五点多。

        自从上次添了新家具，贺竹年就自动搬到了客卧，把主卧让给了周海棠。

        天气有点阴，但她的心情很明朗。

        外面静悄悄的，贺竹年应该还在睡。

        周海棠穿上拖鞋，轻轻的打开卧室门往出走，刚到客厅，就被从厨房出来的贺竹年逮个正着。

        “怎么起来这么早？”贺竹年走过来，很自然的拥抱她，大手在她的后颈和侧脸处流连，是他最喜欢的亲昵动作。

        周海棠靠着他仰起头：“睡不着了，你今天上午能请假吗？”

        “怎么？”贺竹年低声问：“不想上班？”

        “不是，”周海棠摇摇头：“我们去领证吧！”

        “……”

        她成功的在贺竹年的眼神里看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认真的？”贺竹年有点结巴。

        “嗯，”周海棠抬起手：“戒指都收了，怎么也得给你个名分……你不会嫌太快吧！”

        “……”贺竹年呆呆的摇头，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身份证和户口本在这吗？”

        于是两人大早上抽风似的，连早饭都忘了吃，换上衣服就去开车去民政局门口排队了。

        直到拿着一样的红色小本出门，贺竹年都没缓过来，牵着周海棠的手，静静的在民政局门前站了好久。

        久到其他过来办理手续的人，都开始注意到这两人怪异的举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带着周海棠往停车场走去，坚定的说：“我们回家。”

        虽然早上就是从这扇门出来的，可眼下再次走进相同的客厅，那种微妙的心情变化，让周海棠有些兴奋。

        贺竹年揽着她的肩膀走到沙发处，说：“你先坐下，我有事情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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