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顾宝珠打了个哈欠,指尖抹去生理性的眼泪,懒洋洋地翻过身。
夜已经深了,窗外天色一片昏黑,今夜连月色都被乌云笼罩,昏暗的透不出一丝光来。屋内的烛火已经尽数熄灭,只在桌上留了一盏照明,可即便这样的光亮,还是叫顾宝珠觉得刺眼。
她困倦地耷着眼皮,看见另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自己的梳妆台前,铜镜反射出幽暗的光。
“魏屹——”
顾宝珠拖长了音,蔫巴巴地喊他:“你还不睡吗?”
那道人影才微微一动,转身走了过来。路过桌子时,顺便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顾宝珠往里面挪了挪,等他躺下来后,又主动靠了过去,被他拥入怀中。
她反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他,语气也像是哄小孩似的:“好啦,我又没有嫌你,若是嫌你,还会嫁你做你的夫人吗?”
她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某位大将军心情便愈发郁郁。
就算不嫌,不也是不喜欢吗?
她这人就喜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有空没有空便要去茶楼听人家书生辩论,新科进士游街时,也要挑个最好的位置,日日看的那些话本,里面的主角也全是些酸儒!
自听顾宝珠说了那一番话后,他今日便照了许多回镜子。
魏屹在军中素有威严,除了他卓越的能力,这颇有气势的外表自然也是一个因素。他平日里鲜少照镜子,自己更少察觉,相反,这副外相在平日里还带来不少好处。只不过,那些好处在闺房里时,便全成了坏处。
他既不需要威严来镇住妻子,也不需要妻子惧怕他。相反,若顾宝珠怕他怕的不得了,反而他还要更加失落。
偏偏他摆习惯了这一张冷脸,今日对着镜子笑了一下,被旁边的丫鬟瞥见,反倒将人吓得手中的物事都摔在地上。愈是练习,表情便愈发狰狞,连顾宝珠身边伺候惯了的丫鬟们见了都要退避三舍。
室内一片昏暗,连月色也没有,尽管看不清魏屹的表情,可听他沉默没有回应,顾宝珠便知道他的心情依旧不好。
事是自己惹出来的,她只好想办法把人哄回来:“我虽说你长得凶,可又没说你生的丑,你也是英俊非凡,盖世无双,数遍京城,也难找出比你更加俊朗的男人。”
她还举例子:“若非如此,我小时候还能吵着要嫁给你吗?”
这本是顾宝珠不愿多提的黑历史,但这会儿也没别的法子。只要能把人哄住,提两嘴也无妨。
黑暗中,魏屹的声音幽幽传来:“你连京城之中所有男人的相貌都比对过了?”
顾宝珠:“……”
魏屹涩涩道:“难怪,我初次上门提亲时,你怎么也不肯答应。只因我变了模样,而你喜新厌旧。”
他又说:“这山庄里还来了不少书生,好几个都很年轻,你出门一趟,应当也看到了不少?”
顾宝珠:“……”
这男人怎么那么难哄?
顾宝珠又耐着性子哄了几句,偏偏魏屹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寡言少语,这会儿倒话多了,还变得阴阳怪气。
顾宝珠的耐心本来就不多,此刻被他刺了两句便用尽了,见他还是油盐不进,索性冷哼一声。
“是呀。”她道:“人各有优势,你的长处也不在此,你堂堂威武大将军,便是破了相,伤了脸,也不碍着什么。”
譬如从前,她误以为他不行,还是嫁给了他。
魏屹:“……”
顾宝珠翻过身,一扯被子,懒得理他了。
没过一会儿,一只手悄悄摸了过来。
顾宝珠挣了挣,没挣开,他整个人欺身过来。顾宝珠气得要捶他,反被他先按住了两只手,然后全身都动弹不得。
顾宝珠气咻咻地瞪着他。此刻她又觉出这大将军的坏处了,此人力气忒大,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按倒,哪有半分少女幻想时梦中情郎所该有的温柔体贴?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惊人,眼底似有火光闪烁。顾宝珠对上他的眼,那种初见时仿佛要被吃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不过现在,顾宝珠可不觉得怕了。
因为魏屹的脸色再凶,亲她的动作却还是轻柔,虽锢住了她的手脚,却也没有使太大的力,连个红印也不会留下。
顾宝珠眨了眨眼,不由得也放软了态度:“我既嫁了你, 打定主意要与你过,怎么还会嫌你不好?我顾宝珠是那样的人吗?你也别多想……呀!”
顾宝珠惊呼一声,下一瞬,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很快,鸦羽般卷翘浓密的长睫也濡湿,颤巍巍地抖着,眼泪破碎在洇红的眼角。
她搂着人,泄愤似地一口咬在他的肩膀,却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印,这道毫无杀伤力的反击,反而在更加猛烈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顾宝珠望着上方床幔的花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又到了这步……
气死了!
这人是属狗的吗!
……
第二日,打从凌晨第一声雷响起,便落雨不停。
连绵的雨势挡住了众人出门的脚步,除了兴致高昂的人,其他人都宁愿待在屋中打发时间。
听闻驸马请的那些书生又聚集在了一处,谈天论地,只不过将场地从悠然亭挪到了室内。而长公主那边,也有不少夫人去品茗赏茶。
长公主殿下有派人过来邀请,但顾宝珠借口身体不适,推了。
此刻,她倚在榻上,困倦地耷拉着眼皮,连手中最喜欢读的话本也看不进去。
她这人爱睡懒觉,可今日清早打了一声惊雷,将她从睡梦中打醒,之后便怎么也睡不着了。此刻因睡眠不足头疼欲裂,方刚想歇一歇,又响了一道雷,直接打消了她补觉的念头。
当祝月琼撑着伞趟过来时,见着她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还一副心有灵犀地模样:“你昨夜也因为打雷睡不着?”
顾宝珠沉默了一下。
她目光幽怨地往屋中某处瞥去。
怎么会睡不着呢?昨夜第一声雷响时,她压根就还没有睡着。只听雷鸣声响,而后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偏偏外面雨势再大,被屋檐挡在外面,根本挡不住某些人的兴致。
顾宝珠懊恼极了。
早知道接到长公主的请帖后,她就不该带着魏屹来,这人在京中时还有军务缠身,到了这儿,反倒是整日无所事事,满身精力无处发泄。
“你怎么来了?”顾宝珠从回忆中抽身:“长公主那边设宴品茗,你也没去?”
祝月琼撇了撇嘴:“我娘去了,反正我去不去也一样,我可不想去了见到那两人。”
顾宝珠:“你娘会同意?”
“她当然不同意,可也拗不过我。”
祝月琼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张口也忍不住抱怨:“也不知道我娘在急些什么,恨不得就趁这几日将我的亲事定下了。”
长公主设宴邀请的多是达官显贵的夫人,这些夫人们大多都带了自家的女儿前来,一面是借着这个机会与人结交,另一面则多是与祝夫人一样的心思。
大家族同气连枝,底下子嗣数个,谁家没个适龄未婚的公子小姐?若是自家女儿好好表现,入了哪个大家夫人的眼,说不定能结一门好亲事。
祝夫人特地带着女儿来,是这个意思。而郑家二姑娘来此处,也是这个意思。
郑家二姑娘似乎已经有了意中人,不过这也并不碍着她好好表现。
“算了,不提那些烦人的事。”祝月琼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发起愁说:“这雨下的那么大,连门也出不得,我方才走过来,就这么一小段路,鞋底都差点湿透了。”
顾宝珠也往外看去。
下雨天,就没人心情好的。
她也道:“也不知这雨何时能停。”
她连这山庄都还没逛全呢,也没来得及带魏屹去看那只食铁兽。
可惜天公不作美,祝月琼过来找她,本来是想随意聊聊,等雨停了之后再邀她出门玩,哪知这大雨下了一整日,到夜里都还未停歇。
本以为第二日会停,结果,第二日一起来,仍然是大雨倾盆,雨势丝毫不见有缓下来的趋势。偶尔暂歇一歇,没多久又落了下来。
从第三日起,魏屹的脸色就开始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一整日都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雨势。乌云沉沉如山倒,雨雾遮蔽下,连远处的山色都看不清,肉眼所及之处,只有灰蒙蒙一片。
院子里积了不少水,人出门都要趟着水过,一脚踩下去,就要溅起不少的泥水。也是因此,连着这山庄里的人也不大乐意出门了。
顾宝珠在屋中闷了几日,也不知怎么的,开始觉得胸闷难忍,似乎很快要有大事发生,连夜里都辗转难眠。可她将家中里外,将军府和顾家,还有自己认得的所有人都想了想,也没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更想不出来这捉摸不透的预感是从何而来。
下午,魏屹脸色凝重地道:“我得回京一趟。”
“怎么了?这么着急?!”顾宝珠担忧地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说:“只是我有些猜测,最好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那有必要这么着急?天都快黑了,雨又那么大,路上多危险?”
“若我的猜测是真,此事便很着急。”魏屹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颈:“放心,我心中有数。”
见他如此坚持,顾宝珠也就没多问,帮他收拾好了行李,本想劝他雨势小些再出门,可看外面的雨势,好像又没有小的时候。
她有许多担忧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挑哪句说才好,把他送出门时,最后只道了一句:“雨天路滑,你一路小心些。”
“我知道。”
他也没带什么,就牵上了自己的马,尽管身上穿了蓑衣斗笠,可这些根本挡不住倾倒而下的大雨,没走两步便被雨打的浑身湿透。
他没有在意,匆匆与顾宝珠告别后,便骑马往山下去,一人一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蒙蒙雨幕之后。
魏屹离开后,顾宝珠一个人闷闷不乐地躲在院子里,连其他人的邀请也推掉。隔日醒来,滂沱雨势忽然渐小,还没到午间时,竟渐渐停了。
尽管乌云还未散去,可总算停了的雨势倒叫众人松了一口气。
连喜儿也忍不住道:“若是将军多等半日,是不是就不用回去了?”
顾宝珠倒没吭声,因为雨停了之后,她仍然没有觉得好受多少,反而眼皮跳的很快,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惹得顾宝珠苦思冥想,却还是想不起来。
只不过,就算是雨停了,魏屹也不必折返回来。
因为众人都要动身准备回京了。
一时,众人怨声道哉。本来就只是小住几日,偏偏因为这大雨而不得不待在院落里,根本没玩乐多久。不过,也无人敢说什么,因为连长公主殿下自己都准备动身回京。
各个院落里兵荒马乱,各府的马车也都停在了山庄门口。因顾宝珠这些日子心神不宁,无心玩乐,这会儿听到要回京,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她的行李多,却是最早收拾好的那个。
回京便能见到魏屹了。
明明才刚分别,可不知道是不是心中慌乱,此刻顾宝珠却非常想他。有他陪在身边时,她虽然心慌,至少也还有点安全感,他一走,顾宝珠反而心更乱了。
下人们将行李搬上马车,因为心烦,顾宝珠也懒得交际,索性坐在马车里等候。
等众人装好东西,与山庄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她便先出发了。
与她一起离开的是安宁公主。
安宁公主本意是想骑马,可看地上泥泞,与天上沉沉的乌云,也不自找麻烦,见将军府的马车正要出发,索性直接借了她一个位置。
路上,安宁公主道:“这座山庄处在半山腰,虽往前数十年都没有遭受过什么危害,但前些日子雨势太大,山上的水塘都快要淹过以前的水位,虽然此刻雨停了,但乌云未散,看起来还会再下雨,若是再下那么大的雨,再下那么多日,恐怕这山庄里也不一定安全。”
难怪连长公主殿下也要动身离开。
顾宝珠眉心一跳:“山上不安全?”
安宁公主瞥了她一眼,说:“你放心吧,已经先派人去查探了,这路上还是安全的。”
话虽如此,但顾宝珠还是心惊肉跳。
地上湿泞,路不好走,更别说天上还有乌云压顶,一路上都叫她心惊胆战,来时还有兴致在中间停下用个膳,回城时连一刻也不敢停,肚子饿了也只用提前准备好的糕点对付了一下。
下了山,往京城去时,又有雨点落了下来,起先是小雨,后来又倾泻而下,如同天破了个口子一般。
顾宝珠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天上黑云滚滚,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了城。其他来不及的,便只能在城外寻个住处暂歇一晚。
马车先将安宁公主送回宫,最后才停在了将军府门口。丫鬟们撑起伞,可一把伞哪里挡得住泼天的雨势,顾宝珠感觉到雨点重重地砸在自己的背上,竟像石子一样疼痛。
一进门,她就迫不及待地问:“魏屹呢?他回来了吗?现在在何处?”
管家道:“将军昨夜回来了一趟,今日一大早便进宫面圣去了,至今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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