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十分,喻初蓝睁开眼睛。雨已经停歇,塔塔不在房间。她双眼浮肿地坐起来,头痛欲裂,脸上像是带着泪痕。
他开了门,手上拿着矿泉水和面包,简单地说了一句。“我们出发吧。”
“去哪?”喻初蓝声音干涩地问。
“宁波。”
“你要找什么?”
“找人。”
“谁?”
“与你无关。”塔塔的眼眸中添了不耐烦的情绪。喻初蓝立刻捕捉到了这种变化,有些心惊地闭上嘴。
她手忙脚乱地洗漱完毕,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出门。神祇?我不是在做梦吧?她望着他的背影发愣。
塔塔推来她的摩托车,丝毫不客气地跨上去,熟练地发动引擎。她也只能干瞪着,不敢啃声。
行驶了一段时间,喻初蓝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她在塔塔身后吞了吞口水,诺诺地问:“那人在什么地方?”
“中国的某个城市。”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
“是的。”塔塔说。“只能一个一个城市去找。”
他的身后传来喻初蓝倒吸冷气的声音,“你可知道中国有600多个城市吗?”她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塔塔蹙起眉头,望着前路,没有回答。
地平线上,积云如山。从台州市到宁波市,3个多小时的路程。从宁波市出来后又乘坐渡轮前往舟山市。摩托车停放在渡轮港口的停车场。他们下了船,搭乘公交车抵达市区。喻初蓝从塔塔看手上戒指的表情就能猜出,不是这座城。
“这两天周末我反正不上班,就陪着你找吧,正好顺便旅行。”虽然坐在后座上很辛苦,喻初蓝还是像个狗腿子似的笑哈哈地说。“一场说被带走就被带走的旅行呐。”
她睨了一眼塔塔的脸色,急忙收起了笑容,随着他沮丧地原路返回。
“接下来是什么城市?”
“直接去杭州吧,途径几座小城。”他淡淡地回答。喻初蓝瞠目结舌地用手指计算了一下,起码七个多小时的长途。
“加了油我们晚上就没地方住了,不加油我们就回不去了。”她毫无底气地抱怨着。“钱包、手机、□□统统没带!”
曲院风荷,苏堤春晓,三潭印月,花巷观鱼。六月荷花碧叶铺满湖面,艳阳下,姑娘们的裙摆随风招摇。可惜喻初蓝都没见着,到了杭州市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她央着塔塔夜游西湖。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塔塔将摩托车停放在过夜车库内,背起喻初蓝走在路灯稀少的景区内。
“塔塔……”喻初蓝抱着他的脖子,支支吾吾地开口。
“嗯?”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做我的护工呢?”
“因为不小心连累你受伤。”他淡淡地回答。
“就这个原因吗?”喻初蓝诧异地张了张嘴。“你是神祇,又有重要的事要做……为什么要管我这点小事……”
“因为……”塔塔眨了眨眼睛。“因为……答应了的事,我会做到。在你腿伤复原前,我都是你的护工。”
喻初蓝忍不住心花怒放地笑了起来,一掌拍在他肩头。“呐,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你现在是我的护工,我可就不那么怕你了!”
塔塔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夜的西湖,景观灯都已关闭,黑得就像闭上了眼睛。塔塔走到湖边将喻初蓝放下。
“我去找下湖水神。很快回来。”他说。
“原来你要找的是湖水神呐。”喻初蓝惊奇地说。
“不是。”塔塔瞥了她一眼。“你在这里别乱跑。”
“我最多乱跳,跑不了。”喻初蓝乖乖地原地坐下。
塔塔扑通’一声就下了水,湖面泛着细碎的涟漪。喻初蓝坐在岸边等待。过了很久,也不见塔塔上来。她微蹙着眉,嘴里低估着:“他应该真的是神祇吧?不会遇到危险吧?”
身后的草丛传来脚步声,喻初蓝回头看时一个人影忽然晃到她面前。
“钱包,手机都拿出来!不然捅死你!”来人恶狠狠地说道。
喻初蓝吓了一跳,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我身上没有钱……”
那人用小刀指着她咒骂威胁了一通后,见喻初蓝冥顽不灵还是称自己一分钱也不交出来后,他生气地扑了过去。
“塔塔!”喻初蓝大声呼救道。
塔塔冒出水面,他的眼睛在漆黑无光下也能视物。只见喻初蓝被一个人按压在地,他手中的尖刀就要触及她的脖颈。喻初蓝将那人的手腕翻转,一拳击在他眼睛。他向后翻倒,再起身准备疯狂反击时,听到湖中传来声响,一团黑影登上岸。吓得他狼狈奔逃,以为见了水鬼。
塔塔将喻初蓝从地上扶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一分钱也没有居然还被人抢劫!”喻初蓝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受伤了吗?”他紧张地问,心里生出一丝愧疚,他将她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岸边,明知她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遭遇危险。
“没有。”喻初蓝觉得心里暖暖的。
塔塔不放心,检查了一遍,发现她的手腕有一处地方破了皮。“还好不是被刀所伤,只是蹭破了皮,流了一点血。”
“没事的。”喻初蓝无所谓地说。
他神色竟然有些内疚,将她的手腕贴近唇边,轻轻地吸允。
一种奇异的酥麻的温柔触觉在她手腕处逐步扩大,直抵内心。“你做什么?”她羞怯地想收回手。
“清理下伤口。”他放下她的手。
“你找到湖水神了吗?”喻初蓝很好奇。“长什么样的?”
“没找到。”他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我找到了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喻初蓝惊讶地问。
他走到岸边弯下腰像是拉扯着什么,喻初蓝连忙跳过去看。“一条船?”
“停放在那头,我见它有篷子和遮帘就把它带过来了。
“你偷一条小船做什么?”喻初蓝纳闷地问。
“给你睡啊!我是无所谓,你愿意露宿街头吗?!”塔塔没好气地说。
小乌篷船游荡在静谧的西湖上,夜色朦胧,喻初蓝盘腿坐在船头,习习凉风渗透着花露气息扑面而来。塔塔将船划进荷花丛中。硕大的荷花与肥圆的荷叶将小船层层叠叠地遮蔽。
喻初蓝蜷缩在狭小无光的空间内。
“我坐在船尾给你挡风。”塔塔说。
“肚子饿了。”喻初蓝咕哝道。
船尾传来悉悉窣窣的声音,黑暗中,塔塔递了一片香柔的东西到她嘴边。她轻轻一咬。
“咬到我的手指了!”塔塔低声道。那片东西被塞进她嘴巴,喻初蓝嚼了嚼,花香夹杂着苦涩的滋味。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荷花花瓣。”
“什么?!”喻初蓝已经将花瓣咽下肚了。“这能吃吗?”
“当然。”他语气笃定地说。“仙子们都喜欢享用花瓣露水。”
“喂,我可是凡人。”喻初蓝酸溜溜地说。
半片皎洁的月升上天空,将温柔纯净的光撒进湖心。喻初蓝早已经入睡,发出如小兽般的呼吸声。湖面倒影着一张如水仙般洁白忧郁的脸。他抬头仰望天宇,神情落寞。
耳畔传来低浅的啜泣声。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一切都清晰地映入眼里。俯下身看着她还在熟睡中的侧脸,表情忧伤地做着梦。她睡着时,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总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无声哭泣。
塔塔脱下衣袍盖在她身上,轻拍着她的背。凡人的梦境都是私密的,他能看透她的心,听到她的心声,却不知道此时的她,究竟沉浸在怎样哀伤的梦中。这个人神共厌的女子,却有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纯净心地。为什么她的周身会散发着邪恶凡人才有的紫色暗光?塔塔不明所以,就如同他被莫名地困在东方地界一样,毫无头绪,出入无门。
喻初蓝醒来时,天光微亮,塔塔坐在船尾,修长的脊背浮上一层清凉水影。隔着小船竹帘,花影轻摇,荷花丛深处遮拢着宁静的清晨。空气新鲜湿润,他缩拢的黑色翅膀沾染着露水。她将长袍披回他身上,挨着他坐下,伸出手掬水玩。湖水盈盈,雾霭沉沉,远处青山如黛。
“西湖还有个传说,你知道吗?”
塔塔转过脸看了她一眼,在记忆库中搜索片刻,说:“你是说雷峰塔下压着白蛇妖?”
喻初蓝白了他一眼。“能说得委婉一点吗?这么凄美的故事被你一句话就糟蹋了。”她想了想,微笑着说:“是白娘子的传说,她遇上救她一命的小牧童,也就是许仙的第一世,在人间寻寻觅觅,找到已经轮回千百世的许仙。”
“还不是悲剧结尾。许仙已经不认识她了,在他眼里她就是蛇妖。”塔塔冷冷地说。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要珍惜与我们今生有缘的人。”喻初蓝说完拍了一下脑门。“唉!我忘了,你是神你不会懂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塔塔,你是什么神祇?”
“听过奥林匹斯圣山吗?”他睨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
“古希腊神话?”喻初蓝睁大了眼睛。“宙斯?!雅典娜?!阿波罗?!”
塔塔微微点了点头,似乎不太情愿地说:“对,跟他们一波的。”
喻初蓝看着他沉闷的脸色,还是抵不过内心的好奇。“那你是?”
“微不足道的小神。”他说。
“那你普通话怎么说的那么好,都没有口音。”喻初蓝歪着头盯着他看。
塔塔用手指敲了敲她的脑袋。“我是神,无所不能。难道还和你一样笨吗?”
“那你掌管什么呢?”喻初蓝越发来劲了。
一轮红日即将破云而出。塔塔没有回答,“神界的事我不能再透露给你。你记住,不要多问。”他拿起船桨,插入水中,将船划回原处。时间尚早,船夫还未来寻船,岸边亦无游人。
经过路边早餐店,喻初蓝吃了葱包烩和甜豆浆,心满意足地坐在塔塔身后离开杭州回家。
一路风驰电挚在104国道上。途径一座座沿海小城,江南小镇,跨过江河,穿山越岭。四百多公里路,开始时喻初蓝欢心雀跃地欣赏着沿路的风光,经过人多的地方她就用头挡住他的翅膀。中途被太阳晒得浑浑噩噩的,她脱下头盔,满脸的汗靠着他温凉如玉的后背胡思乱想:我有缘见到神祇,又是修了多少年?会不会在哪一世也曾见过他?是他曾经信手拈来闻过的花还是迷恋芬芳停靠在他肩梢的蝶?
到家时已经彻底累垮了,一头扎进枕头里睡到华灯初上。
醒来是因为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自从一大早吃了杭州的特色小吃后,喻初蓝就没再进食。他们给车加了油之后,塔塔身上只剩下一块钱硬币。中午用这一块钱给她买了一瓶冰水消暑。
喻初蓝埋头吃饭,觉得他的厨艺进步飞速。就在她吃光所有的饭菜,就差舔盘子时,黄丽帆开门进来,一头雾水地看着喻初蓝和沙发上的塔塔。
黄丽帆对这位一身黑袍的青年印象深刻,对照喻初蓝瞬间涨红的脸,她在心里理清了来龙去脉。
“你们……”黄丽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喻初蓝和塔塔几乎同时说道。
塔塔不屑与凡人多作无谓的解释,站起身甩袖离去,进了后院。
“他就是那天那个护工,50元一天,记得吗?”喻初蓝满脸通红,着急地说着。
黄丽帆止不住地大笑,就算喻初蓝威胁将她踢飞,她还是停不下来。喻初蓝在她面前单脚跳来跳去,解释地满头大汗。
“好了好了,歇歇吧。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脚怎么样了,昨天打你电话没接,我昨晚和朋友吃完饭喝了茶看完电影后就顺路来你家里找你。”她一脸促狭笑意,“你不在家,去哪里过夜了?”
“西湖的一只小船上,你信吗?”喻初蓝倒在沙发上。
“我信呀。那你和谁一起睡在小船上呢?”黄丽帆不怀好意地奸笑着问。
“我的脑子散掉了。”喻初蓝闭上眼长叹一声,放弃解释权。
“有更好的人选帮你保管钥匙了。”黄丽帆将门钥匙放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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