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初蓝恍然间想起,塔塔曾经告诉过她,琉璃水有腐蚀性。
“我不信……”喻初蓝爬起来,感觉身体沉重地迈不开脚步。“我怎么会是魔……”笺住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灰尘,他微笑着看着她。
“不……”她一脸恐惧地摇着头,“不可能……我不信!”她向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便跌下山崖。
失重的感觉灌满全身,地面在她的眼里被无限扩大,脑袋里仿佛有一口被敲响的鈡,传来震得麻木的感觉,除此之外,只听到自己的尖叫声和翻滚如海浪的风声。快接近地面时,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双臂环绕着自己,迎接惨烈的终结。
脑海中浮现爸妈坠落时的影像,一切都变得毫不痛苦,原来他们当时是这样飞翔着进入另一个世界。如此简单。
“轰”地一声,撞入坚硬的地面,激起尘土飞扬。喻初蓝的侧脸嵌进地里,露出一只因惊骇而睁大的眼睛。
笺住动用微弱的魔力缓缓降落,似笑非笑地垂眸注视她,雪色花瓣制成的单衣传来阵阵清香,衣袖翻飞,双脚落地。
不远处的一群生物,见到飞身而下的笺住纷纷散去。
笺住的嘴角牵起迷人的弧度。
“现在,相信了吧。”他说。
喻初蓝哆哆嗦嗦地爬起身,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为什么……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天外有天,你之前所处的宇宙只是大大小小的内宇宙中并不起眼的一个,这些内宇宙都被透明的薄膜层包裹起来。你现在站着的地方,是薄膜层之外,无限的外宇宙,是磨罗的世界。”
“我又是谁?”这一刻,她觉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像是陌生的。
“你是磨罗的一部分。他身体里的几滴血。”
喻初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磨罗的血也是蓝色的。”
喻初蓝下意识地双手抚上脸庞,这是她异于常人的地方,心碎时脸色泛蓝,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异常是父母离世,这次是塔塔的诀别。一直以来都没有查出缘由,现在终于有了令她灵魂颤栗的答案。
她痛苦地闭上眼,紧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崩溃发狂。
“你身上带着他的血,所以在这层外宇宙拥有了不坏之身。”笺住望着远处的海的方向,“城主也快出关了吧。我猜你并不想看到他。”
“我不信……”她的声音在颤抖,“我也不想看到你。”她咬破了自己的唇,殷红的血液滴落在雪白的泥地上。“我是人,不是你的同类。我还会流血!我的血是红色的!”
“只有内宇宙的物质与力量能够伤害你。”笺住看着她已然崩溃的表情,艰难地说道:“还有,你可以伤害你自己……”
“你这个恶魔……”喻初蓝心里一凛,浑身冷得发颤。不要再待在他身边,对他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她不要成为他的同类。
“你不要跟着我。”喻初蓝转身便走,而笺住也并没有跟上来。他像是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嘴中喃喃:“为什么你的血会落在一个生物的体内。”他凄然冷笑:“是要逼我成为你一样的魔鬼吗?!”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看到白泥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形状各异的印子,就跟着这些印记一路走来,终于在接近夜暝森林时,看到了远处几个外星人的身影。
距离逐渐拉近,喻初蓝加快了脚步,却仿佛惊动了它们。她感觉到它们忽然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她望着白泥地,心中茫然,脚步也随之变快,后来不得不使尽全力狂奔而去,怕跟不上它们的踪迹。
它们如逃命般慌乱地躲进夜暝森林。
喻初蓝力竭地摔倒在地,用手支撑着身体,大口地喘气,空气中香腻的味道呛得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她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起身循着脚印再次进入了夜暝森林。视线仿佛被迎面的黑布遮住,她心中急切继续在林间奔跑,撞上了一棵转动的乌星树,被弹出几米远。
身体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笺住说的是真的吗?她说她不信,可心像是却被恐惧与震撼侵蚀。她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她脸上诡异的蓝色,从高处落地却没有受伤,和不可抑制的发自内心对他熟悉的感觉。
再次沉浸在黑暗中,如同沉浸在黑夜里。只是黑夜过后会迎来黎明,而她却从此失去期待光明的资格。她若是魔的血,她便是邪恶的,要与他们一起背负着所有的罪恶。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那些被邪魔毁去一切的幸存者。它们各自代表了一种星球文明的终结。最后一代的最后一个。没有可以感受幸福的理由,也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世间最深的绝望莫过于此。
越是为它们悲哀,自己的负罪感就越深。森林里阴冷的空气像是魂灵哀怨的叹息。忍不住停下脚步打着哆嗦,身体疲劳而饥饿。她靠着一颗树坐了下来,将自己迷失在森林中。
颓然地坐着,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本能地眨眼,她几乎一动不动,也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有风穿过夜暝森林,发出如同呜咽般的响声,她像是在深深的噩梦中被惊醒似的全身一震。接着,狠狠地咬着嘴唇,两眼空洞洞地抬起头,想哭却没有力气。
体力已然不支,多久没有进食她也估算不准。倒在地上昏睡,偶尔冷得醒来,睁开眼,视觉在黑暗中晕眩地绽放着异彩。迷迷糊糊中感到一个带着亮光的影子在向她靠近。我不害怕。我不害怕。她在心里说道。
嘴里被塞了一颗冰凉的果子,她嚼了嚼吞了下去。又被塞了一颗,满嘴果浆芬芳甜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消除了火辣辣的饥饿感。在恍惚中,眼前看到的是那群外星生物。‘大个子’的脑袋发着微弱的光亮,像是黑暗中聚集着一群被圈禁在玻璃球内的萤火虫。在它的光芒笼罩下,其它生物都被镀上一层油黄。比梦境真实,比现实温暖。
它们都在注视着她,猜测着她的来历。
她被抱在怀中,被喂食着水滴果。偶尔被果浆呛到,那人便停下来等待她的恢复。仿佛是女子的脸庞,但是总感觉这臂膀结实有力,眉眼间也流露着男子特有的坚毅果断。
与对笺住一样熟悉的感觉,却又与对笺住的不同,熟悉且亲近。
喻初蓝强打精神让自己清醒些,却事与愿违,只说了一句如呓语般的话:“你是……人类……吗?”
对方没有回答,但能感到行动有略微的停滞,也许根本没听懂。她无力重复,微微睁着的眼睛变得酸涩,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看到他的怀中探出两只小类兔兽毛茸茸的圆脑袋。
她跌入了黑暗的梦境。
类兔坐在喻初蓝身边,臂弯里抱着两只小类兔兽,月白色的衣裳上沾了几个小脚印。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腰间,脸色沉重地注视着喻初蓝泛蓝的脸庞。两只小兽完全没有体会到他复杂的心绪,在大个子和其它生物身上攀爬玩耍。抱起‘一串球’的脑袋在地上滚动。
类兔张开怀抱唤回小兽,站起身望着森林中一条小路的尽头。
“我果然没有猜错。”悠闲松散的声音在森林里响起。所有的生物都慌不择路地逃窜进森林深处。没有了大个子的照明,黑暗再次吞没了他们。“我只是告诉你她在这里,却没有让你给她喂食。你很怕她会在城主出关前就饿死吗?”
“笺住……”类兔的眼中弥漫着雾气。
“你的仇恨不会是假的,可是……为什么?你一开始便设计欺骗我……利用我……”笺住的脸上的淡薄笑意尽数流失在这如墨般漆黑的森林里。
“城主不能死。”类兔低声说。
“他也会死吗?”笺住冷哼一声。
“是我骗了你……利用了你……可是我真的是无可奈何的……”类兔感到一言难尽,悲戚地叹了口气,垂下头。
“他为什么不直接炼化我们,增强魔力后再亲自去内宇宙?兜这么个大圈,让我们合力为他抓捕喻初蓝。就不怕有什么闪失,坏了他的好事吗?”四周起了亮光,因为魔力有限,光影变得虚幻朦胧。
“魔力越大,被侵蚀的速度则越快。”类兔缓缓抬起头,目光悲哀地看着他。“其实,你才是下去内宇宙最好的人选。只是你并不自知……”
笺住愣了一愣,心里五味杂陈,最终化作冷冷一笑,说:“他对你倒是信任得很。真是可笑,你们不是宿仇吗?还是你做他的侍从后,久而久之竟然产生了奴性?”
面对笺住的讥讽,类兔只能咬着牙忍受着,心里有万般无奈,却无法与他解释清楚。
“那他们的死又算什么呢?”他回想起自己亲眼看着陌坏在薄膜之外,被侵蚀干净,只剩下一缕发丝。“陌坏为了他甘愿舍弃自己。他当真是魔鬼,那都是跟着他长大的孩子啊!”
“他本就是魔。残忍狠毒。”类兔咬牙切齿地说。
“为什么?!”笺住几乎发狂地朝他吼道。
类兔痛苦地看着他,却无言以对。夜暝森林里,寂静地如同死去了一般。
“我懂了……你是为了你的孩子……”笺住长叹一声,眼眸澄净通透地注视着他。“我竟忘了你们这些内宇宙的生物总会为了种子的流传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蠢事!”
“对你们来说是不可理喻,可是,我们的一生都是被这些感情牵绊,这是我们的根本,虽然孩子已经不能延续物种,但是我仍然会拼尽全力保护他们能平安地度过一生,这是天性如此。”
“你为了自己的孩子就甘愿受磨罗摆布,你想过内宇宙其他的生物没有?他若不死,无数的星球会被毁灭,就像当初你的那颗星!”
“笺住,我的心没有那么宽广……”
“我若是你,宁愿与他同归于尽。”笺住神色萧索地望向他。
“我也想让你好好活着。”类兔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你是我最后的,唯一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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