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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黑夜罂粟

        从江心屿回到此岸,喻初蓝让塔塔带她去一家同事介绍的跌打诊所。自称是部队退役的老中医拆了喻初蓝腿上的石膏,敷上祖传的跌打药,帮上一层绷带,保证她一个星期内就能踮脚走路,两个月内就能跑能跳。喻初蓝附带问了一句,能踢人否?老中医叮嘱她别闯祸会进派出所的。喻初蓝满意地点点头。

        回到家,塔塔坐上墙头,他重新打量这青石围成的小院落,之前不曾发觉,另一侧的墙下原来种满了花,山茶花、月季花正开得艳丽。他先用树语与院中的菩提树沟通。菩提树的果实成熟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他伸出手,召唤一批白鸽。

        喻初蓝被院中的“咕咕咕”的声音惊动,她扶着墙跳到门边往外看,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四面八方的鸽子飞来这里聚集,落在墙头,或落在院子里。越来越多,它们彼此拥挤在一起拍打着翅膀,几乎快没有立足之地。塔塔站在鸽群中,仿佛立在一片白云之上。他举起右手露出白皙的手背,一只黑石戒指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熠熠生辉。

        鸽群像是带着神迹,整齐扑腾着翅膀飞向各个方向,逐渐消失在天际。喻初蓝从这奇观中回过神。塔塔已经轻卷袖袍,拿着扫帚打扫着院子。狭小的院落恢复了安静的原貌,风来满院芬香飘荡,花影重重,树荫斑驳。

        回到屋内,四面都是被刷得雪白的墙。他开启东窗,让空气流入。方桌旁的原木书架被塞满了书籍。

        午饭后,喻初蓝坐在书架下低头看书。塔塔走到她身侧,举起手臂从顶层取出一本经书。宽大的袖口有意无意地轻轻拂过她的脸,落下几缕淡香。

        他携着经书走进院子,随手提了一把小竹椅,手捧红面金字的《华严经》坐在树下快速翻阅着,黑袍的下摆柔和地铺在地面。午后的阳光明媚,照地他心里安然。

        喻初蓝也鬼使神差般地搬来屋檐下的矮脚木凳,跳到花丛旁轻放在地,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时间像是茫茫无着落的飞絮。他在树下看经,她在花旁看他,隔着随风轻摆的树枝绿叶。待他翻阅完,合上经书。

        塔塔抬起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看着我做什么?”

        喻初蓝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常,像是陷在他的引力圈中。“我……我……走神了……而已。”

        塔塔轻笑道:“哦?走神了几个小时,该收收心了。”

        喻初蓝看了看天色,登时脸红到耳垂,“我是在想事情!我在帮你想办法来着。”

        “哦?想到什么办法?”在他的视线下,喻初蓝觉得脸颊越来越灼热。

        “你有那个人的身份证吗?要不要去派出所查寻下?”喻初蓝暗自庆幸着自己的机智无比。

        “我没有他在凡间的任何信息。甚至不知道他的样貌是否有变幻。”塔塔看着喻初蓝,“你若想帮我,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吗?”

        喻初蓝愣了愣,说:“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只能在周末陪你,其它时间你可以自己去找,我把车借给你。”

        喻初蓝看到了他眼里的失落。可是她还要上班,就算申请年假,也只有5天的时间。他要找遍所有的城市,她是无能为力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独自去?

        正待问时,塔塔似乎看出了她的难处,说:“你不方便就算了。我已经召唤鸽群去寻找他。”

        “鸽子?!”喻初蓝惊讶地说。“是你召唤来的?!你可以和小动物沟通吗?!”

        塔塔眨了眨眼,狡黠一笑。“我本就是小动物的保护神。”

        “怪不得可以使唤鸽子呢……原来是小动物的保护神呀!”她恍然大悟,惊叹道,又问:“可是,你连他的样貌都不知道,那怎么让鸽子去找啊?”

        塔塔举起手让她看自己小指上的黑石戒指,“他有个一模一样的‘黑夜罂粟’。”

        喻初蓝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他手上的戒指。先前的尴尬感觉暂时被她抛之脑后。只见黑石中间有着一朵白色小花,像是琥珀般的质地,泛着冰冷的光。

        “所以……你让鸽子去找的,是一枚戒指?”她觉得神奇。

        塔塔点头。“我和他是双生子,出生时胎脂落在两朵刚盛放的双生罂粟花上,凝成琥珀,便有了这两枚戒指。”他的眼神中带着浅薄的忧郁凝视着手上的‘黑夜罂粟’。

        “这么说,你要的人是你的……不,他应该也是神......”喻初蓝瞪大眼睛。

        “对,是我的弟弟。”塔塔说。“‘黑夜罂粟’在一定的距离内,互相有感应。比起鸽子,当然是我亲自去寻找,找到的机会比较大些。”

        喻初蓝诚恳地说:“我会请个钟点工帮我料理家务的,所以,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真的不需要你来照顾。”

        “答应过你的事,我想做到。”他声音低沉醇厚,语气中仿佛与她有过盟誓般。。

        喻初蓝的耳朵又开始发烫。她发觉他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如浅淡的月色,朦胧的暧昧。他只微笑着注视着她,蛊惑着她的心神。

        日光淡去,满院昏黄。风微凉,吹鼓着塔塔的黑色长袍,送来阵阵花香。眼神狡黠,目如点漆,肤色胜雪,笑容浅淡却透着似花妖般艳丽。

        喻初蓝搔了搔发麻的头皮,气氛迥异,直觉不祥。她慌忙站起身,跳回屋内。

        塔塔望着天边暮云凝碧,眼中含着微弱的暖意,伸出手再次召唤一批鸽子。

        晚上十点,等喻初蓝睡下。他便出门,戴上帽兜步行至江滨路。随机进入一个酒吧。他在台下观看了半场演出,又从记忆库中搜索出关于演唱和乐器演奏技能的所有记录。当晚他就在这里找到一份驻唱的工作。因为没有身份证和护照,酒吧老板尽管心里对他的实力很满意,但还是克扣了大部分的工资,不过也答应了他不换服装的要求。

        从11点唱到凌晨4点,每晚100块钱。直到第五个晚上,因为一个醉酒的女人边喊着“帅哥”边从台下爬上来想去抱他,被他一脚蹬下台,他便被酒吧老板赶出了门。

        于是这夜塔塔早早地回到喻初蓝的住处。一进门就察觉了异样,客厅里的椅子都东倒西歪,地上放着包,周围散落了开着口的钱包、身份证。喻初蓝的房间传出声响。他推门进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只见一个男人在她床头,双手使劲地勒紧缠绕住她脖子的细绳。喻初蓝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声响,双手徒劳地拉扯着绳子。

        塔塔冲上前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急忙去解开喻初蓝脖子上的细绳。喻初蓝大声地喘着气。塔塔回过身,那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他开了灯,对着满脸惊恐的喻初蓝说:“你没事吧?”

        喻初蓝脸色苍白,待她恢复了均匀的呼吸,才断断续续地说:“那是什么鬼东西?”

        “应该是入室抢劫。客厅被翻乱了。你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塔塔紧张地问。

        喻初蓝护着脖子,呼出一口气,感到手脚冰冷,身体颤抖。“差点被勒死了。家里也不是第一次遭贼,可这劫财害命的事还是头一次遇上。你再晚进来一步,我就被死神拖走了……”说到这她喉咙干涩地咳嗽起来。看得出她受了惊吓。塔塔出去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喻初蓝喝了几口水之后,脸色慢慢缓和下来。

        塔塔神情古怪地问。“你怕死神吗?”

        喻初蓝抬头看着他,说:“是人应该都怕吧?死神是不是穿着黑色的斗篷手拿镰刀……”

        塔塔一脸不悦地说:“那是人类的臆想。”

        “话说,你这身打扮怎么有点像……”喻初蓝看着他啧啧出声。

        “像什么?死神?”塔塔心虚地干笑了几声,扬了扬眉。“如果我是死神,你会怎么办?”

        喻初蓝白了他一眼。“能逃多远就逃多远,还坐在这里和你聊天哦?”

        她见塔塔蹙着眉不说话,谄笑着问:“你见过死神吗?我若是被拖走,你能去把我要回来吗?”

        “我和死神不熟。”塔塔冷冷地说。

        她撇了撇嘴,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个贼都进到我的屋里来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发现?”

        “我刚回来。”塔塔感到有些后怕,这该死的厄运总是趁他不在时袭击她,若不是今天他提早回家,现在看到的也许是她的尸体。他走过来检查她的脖子,一道细细的勒痕。

        “你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她惊讶地问。

        “去打工赚钱。”塔塔如实回答,看到她不解的神情,接着说:“找人是件费钱费力的事,我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身无分文是真的。”

        “你可以先用我的嘛。”她低下头咕哝道。“以后别出去了好吗?不然我都不敢睡觉了。”

        “好。”塔塔说,心里想着厄运的事,随口说道:“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喻初蓝愣了愣,他平淡地一说,在她听来却如喝了一碗热酒压了惊,整个人逐渐回暖。这十年她在时间的旷野中独自走来,披荆斩棘。他的一句‘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让她在失神的片刻中与那个曾经的自己重叠而过。她回过神,心里暖热。

        塔塔目光微顿,他仿佛看到了喻初蓝眼眸中一掠而过的青涩神情,与现在的她截然不同。

        不久,窗外天色微亮。喻初蓝因为惊吓过度不敢再睡,起来查看家里被盗的情况。后门被撬,盗贼拿走了她钱包里的所有现金。

        “万一进来更多的贼怎么办?我现在腿受伤根本打不过。”喻初蓝担忧地摩拳擦掌。

        我可是冥界武将!塔塔差点脱口而出,努力咽下话头,说:“放心,有我。”

        “那个……门会修?”喻初蓝指了指后门。

        这个女人,指使他干活已经越来越顺手了嘛!

        “会。”塔塔叹出一口气。

        银行的营业时间结束,在对账时,少了一万块钱,喻初蓝一遍遍地回放录像,直到夜幕开始降临,还没有从单位出来。塔塔一直等在附近,藏身在阴影里,心里有起伏不定的焦灼。她身上的冥界气息未能除去,是他担心的问题。

        她出来了,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回到家,她便歪在沙发上。

        “怎么了?”塔塔问。

        “对账少了一万块。”喻初蓝用手捂着脸。“怎么想也找不出哪里出错了。我一定是昨晚吓出毛病了!”

        “要自己赔付吗?”塔塔漫不经心地问。

        喻初蓝叹出一口气。“付不起,我的账号里连一万块钱都没有。”

        “平时节省些,现在也不至于急成这样。”

        喻初蓝坐起身,“你知道什么就这样说我。唉!算了算了,风凉话就别说了。”

        “找朋友借?”他歪过头,睨向她。

        喻初蓝沉着脸直摇头。

        “那你只能想办法找回来了。”

        “都找遍了……”喻初蓝欲哭无泪。

        “再想一次。”塔塔说。“把今天记得的画面都想一想。”

        她苦着脸,闭上眼又开始回想,第一个客户是来取款的。第二个是来存钱的。第三个是……”她尽量地回忆着每个细节。

        “我帮你找回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塔塔慢悠悠地说。

        喻初蓝精神一振,抓着他的袖口说:“能!能!我的神呐,快救救我……”

        塔塔嘴角含笑。“找回来之后,你就辞职吧,这么迷糊的人不适合和钱打交道。”

        喻初蓝吃惊地张着嘴,半响才说:“为什么呀?那可不行,没了工作我会没命的。算了,你别帮了。砸锅卖铁也会补齐这一万块钱的。”

        他知道她生气了,心里默默地骂他见死不救。

        塔塔叹了一口气,慵懒地靠坐着沙发。“明天去抽屉的夹层里找找。”

        “啊?!”喻初蓝震惊的盯着他看,“你怎么知道?”

        “找到再说吧。”

        “找到我也不会辞职的。”

        “随便你吧,我如何能强求。”他轻笑道。

        晚饭后,门被轻轻地敲响。喻初蓝被吓了一跳。

        “你有几把备用钥匙?”塔塔紧张地问。

        “就一把。”喻初蓝说。

        塔塔镇定地站起身,问道:“哪里可以藏身?”

        喻初蓝当机立断地指了指自己的卧房,便走到门边问道:“谁呀?”

        “我。元青。”

        看到塔塔已经关上卧房的门,她才松了口气,打开大门。

        “元青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笑着问。“快进来吧。”

        李元青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脱了鞋,进来客厅,并没有坐下,而是从包里掏出一个厚重的信封。他将信封放在茶几上。

        “我回来也有段时间了,准备暂时待在温州。”他说。“听说你遇上点麻烦……”

        “什么麻烦?”喻初蓝眼尖,已经看到了。“里面是什么?”

        元青沉默地看着她,“如果找不到,是不是要自己垫付?”

        喻初蓝喟然长叹,脸上略带愠色。“黄丽帆这个碎嘴的!”她疾步上前拿起那个信封塞回元青手上。“我明天还会再找的,这个你拿回去。”

        “先放你这……,万一……”李元青的声音软弱无力,这样的场景已经被重复了多次。

        “我自己会解决的,元青哥。”喻初蓝对他扬起脸,决绝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他像是被激怒了,一只手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臂。

        “你这个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呢!十多年了,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你受苦,你受伤、生病,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不让我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疏远?!”

        喻初蓝明白他的心情,自己的倔脾气他算是领教够了。

        她记得高三那年,为了付房租和存大学的学费,她拼命打工的同时还缩减了自己的伙食。原本就是素食者,又减少营养。在一次睡眠不足的清晨,随着广播操的音乐节奏,她晕倒在地。舒服地仿佛跌进柔软的床铺上,低沉缓慢的古典音乐随着房门轻轻开启流淌进来,丝质窗帘如洁白羽翼被妈妈轻轻地拉开。窗外的晨光透进宽大的房间。

        她被明晃晃的阳光唤醒。眼角撞得乌青、破皮,牙齿也被磕破一小块。一个星期后在外地的李元青给她汇了500块,被她原数退回。诸如此类的事,她都只有一个回应方法。

        “我也没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呀。你这是怎么了?”她微低着头,抬起眼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仿佛做错事的小女孩。

        李元青再一次被她打败。他力竭地松开手。“我一直想问你。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也在十年前就死了?!”

        喻初蓝垂下头,右手捂着脸,发出深重的叹息。

        他以为她哭了。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说道:“初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我没事。”

        他知道她是即便哀伤也不落泪的女子。他内疚地抱住她,久久无言。

        “你别老是觉得我可怜。”喻初蓝拍拍他的后背。“身体健康,出入平安。衣食无忧,还不好吗?”

        她松开他,看着他长大后变得轮廓鲜明的成熟的脸庞。“倒是你,改不掉从小养成的恶习,还是大手大脚花钱的性子。在上海工作这么多年,攒够钱买婚房了吗?你家没有能力支持你,都要靠你自己了。”

        李元青耸耸肩。“那些女孩没有房就不嫁。只能你嫁我了。”

        他的手臂被狠狠地拍了一下。喻初蓝指着他说:“别开这种玩笑!小心我踢你。”

        她把他连带着鼓鼓的信封一起往门外推。“走吧。走吧。”

        “我说真的。”李元青看着已经打开门送客的喻初蓝。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喻初蓝用手臂做了个“叉”。“你对我是哪种感情难道我不知道吗?再说,怎么能让伯伯对着这样一个儿媳妇呢?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滋味?”

        “那我怎么办?”李元青一只手把住门,神色严肃地望着她。

        “你有点志气,赶紧去给我找个嫂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整天胡思乱想的。拜拜,不送。”她将他推了出去。

        “鞋子给我。”李元青隔着门喊。

        门打开了,两只鞋子被丢了出来。

        喻初蓝背靠着紧闭着的木门,听到门外脚步声愈行愈远,遥想两小无猜的岁月,仿佛就在昨日,却似隔着白茫的烟幕,成了镜中月、水中花。李元青像是她童年的影子,站在风口朝她望着。可她已经长大了,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总算是长大了。

        塔塔从卧房里出来。她看起来有些疲惫。“来了一个……朋友。”她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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