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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天外之天

        徒步行走了一个花期才从夜暝森林中出来,陌坏背着哥哥的尸身,眼泪早已流干。离开了黑暗的树荫,她抬起头看了看金光流离的天空,嘴中喃喃:“暮成,你以后会去哪里?会成为城主的一部分还是可以成为风,自由地飞向天际?”

        陌坏的兵团前来寻找主人,两只、三只、渐渐越来越多,最后,她身后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随着她越过白泥地,在松软的白泥上留下一串似人非人的脚印。到了城墙外,陌坏独自进入,兵团徘徊在城外,如流离无主的兽。

        将暮成的尸身交给类兔后,就转过身跑下山,在崇山密林里飞跃,只听到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

        看着陌坏离开后,黑夜天从林间走出来,神情紧张地等在雁西阁下。见到类兔下了阁,说道:“去一趟花房。”

        类兔微微松了一口气:“城主已经闭关。我现在就随你去。”

        走出磨罗城,踏上白泥地。黑夜天身形魁梧,步伐矫健地在前面走着,时不时需要停下来等待类兔,他终于等待不及,迅速地折回他身边,说道:“时间紧迫,路程遥远,我带你去吧。”说完不等类兔回答便擅自抱住他的腰身飞了起来,直冲天际,吓得类兔闭上眼睛。飞不多时,他们又如陨石滑落般坠入花房内。

        类兔从惶恐中睁开眼,看着满地狼藉,又抬起头看着被掀去一半的房顶。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边一袭白衣,自在摆弄鲜花的笺住身上。

        房间内春意盎然,绿叶攀爬满墙,顺着藤连着枝开满艳丽的花,花团锦簇中笺住一边低头修剪着枝叶,一边随意地问道:“他可好?”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他们是怎样出现的。类兔做了几下深呼吸,说道:“闭关中。已经开始了。”他呼出一口气,两只手搅在一起,神情紧张地望着笺住。

        笺住颔首不语,仍然摆动着鲜花。黑夜天正蹲在地上麻利地收拾,没几下功夫又攀上屋顶修补。

        笺住请类兔坐下,让黑夜天端来花酿与他压惊。黑夜天跳下来,转到里屋拿出一杯芬芳液体,如疾风般出现在类兔面前,放置在案几上的花酿已被洒去了大半。

        “你真的下得了狠心吗?”类兔有些怀疑又有些怯懦地问道。

        笺住眼眸中掠过复杂的情绪,低眸浅浅一笑,对类兔说道:“已经开始便停不下来了。以后我们都不在了,你还能指望谁为你复仇?”

        黑夜天悲哀地望向笺住。“城主,他……他真的会将你们全部都……”

        笺住看了他一眼,“要去内宇宙,对于他来说也是充满危险。我猜测他会吸纳他所能得到的一切能量来保护自己不被损害。暮成、影空、陌坏和我,一个也逃不掉。”

        黑夜天酸楚地看着他。笺住要是消失了,他也必定会消失。他的存在完全依附与他的魔力。

        “他的身体是真的到达崩坏的边缘了,不然他不会亲自去走一趟。若是动作快,应该可以在他出关前解决。”笺住随手理了理身上的雪白花瓣衣衫,“如果犹豫不决,在他出关之后我们仍旧一无所获……那么,我们所有人的最好的结局也顶多和暮成一样。”

        黑夜天只觉得如有锋芒在背,他皱着眉头,担忧地望着笺住:“如果这次不成功,真的就没有别的机会了吗?”

        笺住冰冷一笑,“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等他下一次闭关吗?”

        “他若不再以抽签石决定下一个炼化对象,我恐怕也不能在次序上做手脚了。”类兔说。

        “那就是全看他自己的选择了?”黑夜天有些惊慌地问:“万一他选笺住……”

        笺住摆摆手,“我应该会排到最后吧,身上的魔力所剩无几。”

        黑夜天听他这么说,心里虽是镇定了不少,却暗淡地垂下眼帘。

        他想起那个惨烈的花期,他与兵团上下几千兵子都同时感应到了笺住正遭遇厄难,他们一起站在雁西阁下焦急地等待他。突然,兵团的兵子逐一蒸发消散,黑夜天环顾四周,只剩下了他一个,眼看着这一切他感到极度的恐慌与绝望。

        砰地一声,笺住被城主踢下雁西阁,魔力几乎废尽。黑夜天急忙向他奔来。笺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脸上却挂着一抹欣慰的笑。

        他记忆中触目惊心的灾难现在却成了对笺住的一种无形庇护,想来真是讽刺。

        “这是磨罗唯一的破绽,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暮成死得有价值。”笺住苍白的脸上浮现悲凉却又自信的微笑。“我们需要一段不受他监控的时间。机会稍纵即逝。”

        笺住在类兔面前坐下,用沉重的目光逼视着他。“我们已经知道他需要什么物质疗伤,也知道它在哪里,就如同制约着他的命门。”

        类兔的呼吸又变得不规律,他努力让自己不颤抖,“你会帮我?”他目光带着本能的恐惧与慌张。

        “我一直都在帮你。”笺住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表情,轻声说道。

        “虽然城主命你守护观星坛,但是以你现在的魔力还能启动它吗?”类兔担忧地问道。

        “所以他才会放心地让我去守护。”笺住冷笑道。“我们已经知道坐标,会有人帮我们开启的。只是要委屈你了。”

        类兔心领神会,沉重地点点头。“若能报大仇,还谈什么委屈。那我也去做准备。”

        “请吧。”笺住起身,“我也要去守护雁西阁了。”

        陌坏已经奔逃到山脚下,进入这座雄伟古老却寂寞的城。城内空无一人,走在街道的青石路上,只听到自己疏落无序的脚步声。街角的面铺,锅台上煮着滚水,无人照看。对面街上的客栈酒楼旗帜翻飞,桌椅、茶壶、酒杯,一切都如原来的模样。

        她记得自己幼年时期,一次与哥哥们偷下山来,发现山下的城市如同发现了一座巨大的宝藏,欢欣雀跃地拉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出没在城中的大街小巷,嬉戏玩耍。直到后来逐渐熟悉了每个角落,便再也鼓不起任何兴致。宁愿潜入星星湖,在水底追逐一颗颗星星的影子。星星的影子在变化,而这座空城却一直不变如同自己乏味的青涩少女模样。

        直到有一次,暮成一脸神秘地从背后拿出一个浑身透明的小人,甚至都不能称它为人,它只有躯干。“我刚刚从炼炉中拿出来的小兵,是我自己制作的。”他得意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作品。

        “它真丑。”陌坏撇撇嘴,“你近来跟着城主就是学做这个古怪东西吗?”

        暮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急着拿出来给你们看,随意捏的外形,但是它丑虽丑,却妙不可言。”

        在他们将信将疑的目光下,暮成向他们揭示了这个丑陋小兵与这座湖的秘密。他脱去长袍、鞋袜,□□着上身钻入水面,带着他们潜入,清凉的水流梳理着肌肤的表层纹路,他们越游越深,直到双手触到那层柔软的透明隔膜。

        眼前是可望不可即的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将脸贴着湖底,睁大孩童般的眼睛,迷恋且贪婪地看着。暮成嘴里吐着泡泡,将小兵放在隔膜之上。然后,它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咯噔”一声,穿过隔膜,掉了进去。它原本透明的表层逐渐变灰。“你们看,只有它可以进入宇宙内而不被侵蚀。”

        他们都羡慕极了,央求着城主也教他们制作兵子。陌坏记得,他们的幼稚期便从那次之后,倏忽结束。从单纯的时光过度到用魔力炼造自己的兵团的忙碌中。几乎整个花期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一想到就要通过兵团触到那个星星的世界,他们就兴奋地忘记休眠。花落后,一直等到磨罗城主在冷阴阴的炼炉旁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回丢进雁西阁的顶层,拉下帷幕,命令他们安睡,这个花期的工作才肯罢休。支撑着体力的是好奇与贪婪的力量。

        兵子越炼越大,数量也越来越多,他们将无数的兵子投向那个未知的世界,期待着它们带回新鲜有趣的玩意。兵子每去一次内宇宙,皮肤便被腐蚀转黑。再也不是刚出炉时莹莹透明的模样。暮成为自己的兵团起了名字,叫做邪蛊。

        一想到暮成,陌坏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下来。幼稚时期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是她亲手结束一直被她所依赖的暮成哥哥的生命。

        她默默地出了城,去往暮成的故居。兵团里的兵子见到她,纷纷上前,却被她喝令守在原处。她想一个人去。意念一动便出了城,来到了暮成的住处前。

        幼稚期一过城主便下令让暮成搬去城外独自居住。暮成承接了城主赋予他的权力,掌管着可以操控内宇宙的吞灵器。没有出行任务的花期里,他都会在流离海边训练兵团。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白泥地,地平线上的黑点便是夜暝森林。在那座熟悉的房顶成尖角耸入天际的建筑物前,她遇到了影空。

        少年孑然一身,换上了素色长衣,背对着她在风中衣袍飘飘,清冷肃然。

        眼前的建筑物在渐渐开始虚幻。“真的在开始消失了。”影空的手紧握成拳。

        陌坏将手轻轻地搁在他肩膀上。“影空,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但是,为了城主,我们必须牺牲一切。”

        “城主已经开始炼化暮成了。”影空幽幽地说道:“他用魔力所幻化的一切都在慢慢消失。”

        他转过身看着陌坏,嘴唇在微微颤抖:“我怀疑暮成临死前用魔力录了一段话存放在乌星树的叶片上。可是,当我去感应时,里面像是被谁消去了声音一般。明明有幻音存在过,却了无痕迹。”他神情忧虑且迷惘。“暮成不会无缘无故录制一段空白的语音给我,何况他是在逃命的途中录制的,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陌坏先是一惊,随即蹙起眉头,“是谁消了他的话还不明显吗?不是你我,笺住的魔力层次根本不能消去暮成的幻音。那么,有这个能力的,只剩下城主了……”

        “城主?”影空睁大了眼睛,愣了半响才木然地点点头。

        “叛徒的遗言只为了蛊惑罢了。影空,你适可而止吧。城主消去的东西,只能说明它没有存在的必要。”陌坏故作冷淡地说。

        “城主在隐瞒着什么?他害怕我们得知什么?”影空没有理会她,嘴中喃喃自语。

        “影空,难道你也想要违背城主的意志吗?”她害怕地看着他。

        影空垂下眼帘陷入沉思中,忽然抬起头,眼神悲凉地看着陌坏。“陌坏,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他。”他紧咬着唇,沉重的痛苦令他难以承受。“即使失去自己,被他炼化吸收,我也没有想逃避或是背叛。”他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曾经以为暮成也不会。”

        “可是,他叛了!”陌坏锐声叫道。“他置城主的安危于不顾,违背城主的指令!”

        “他已经死了,不存在了,连他最后留给我们的话都要被消去?”影空挑了挑眉,冷冷地说:“我们当时都在他的雁西阁内,暮成不能将他所知道的事告诉我们,因为城主在场,所以他只能选择先行逃走,再用魔力录制幻音转达给你。可是,即使他做的再隐蔽还是被城主察觉,又或者说城主原本就提防着他会吐露什么,所以才能及时消了音。”

        “够了,影空,别再说了……”陌坏的掌心有冷光在浮动。

        “他在怕我们知道了暮成所知道的,也会和暮成一样背叛他!”

        陌坏手掌一挥,将冷彻刺骨的寒气打在影空身上。他被震飞出去,白泥地被他撞出一个坑。影空仰倒在地上,闭着眼,苍凉一笑。

        “你不要再说了!他会知道的!”陌坏痛心疾首地对他喊。

        “他现在根本无暇顾及我们!他在炼化暮成!”他吃力地坐起来,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怔怔地说:“暮成为我们保留了一段不受城主控制的时间,就是城主忙着炼化他的时间……”

        陌坏怔在原地,仿佛被整片天地的寒冷冻住。

        “影空,你究竟……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在颤抖。

        “我只是要知道暮成要对我说什么?是什么秘密让城主如此害怕!”

        “影空……”她流下眼泪,“不要怀疑城主,怀疑便是踏出了背叛的第一步!”

        “是的。他永远是对的。违背他的意志便是背叛……”影空声音生硬地说道。

        “暮成他如果真的知道什么,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们?”

        “之前不告诉我们也许是怕我们面临与他一样的危险。现在告诉我们是因为……不管我们知不知道,我们都已经处在绝境之中。情况不可能更糟了。”影空深深地吸了口气,“陌坏,我们有多长时间没看到暮成的邪蛊兵团了?”

        “他说他的兵团一直在出行任务,非常忙碌。”陌坏不明所以地回答。

        “多少个花期过去了?都有几千次花期了。他没有获得任何战利品,连他遭遇灭顶之难时他的兵团都不在左右。这么久以来,去内宇宙搜刮星球,暮成都是交代我们派兵团去完成。我敢肯定,暮成的邪蛊兵团被滞留在内宇宙,回不来了。”影空的嘴角泛起苦涩:“最奇怪的是,城主却从不过问,也没有下令让他去召回兵团。”

        陌坏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疑惑。

        “暮成的邪蛊兵团的消失也许就与城主有关,”影空说,“我要趁暮成还没有完全被炼化时去感应他的兵团,我要知道它们在哪里!”

        “你要私闯雁西阁?”陌坏神色一变,警惕地盯着他,移动了一下脚步。

        “答案也许就藏在那里。”话音一落,影空便转身淡出了陌坏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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