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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张良欲取信庖丁

        庖丁上次已试探问出张良大致身世,这一次打算在多问些,农庄里新来之人,庖丁作为庄主,都务必要了解清楚底细。张良所作所为,还是有一些让庖丁不放心的地方。

        外甥女玉手也是留意了张良多日,她越看张良越觉着张良可疑。玉手满是疑惑地对庖丁言道,舅舅,玉手留意这个子房多日,终是觉其有不同其他学徒之处。子房说其有过烧炭,管家便让其去冶炼坊帮忙,可玉手看其帮忙之时,虽对冶炼匠人操作有过探看,可也不像其他学徒那般在意,死盯匠人一举一动,似乎不像是有偷艺之心。

        玉手说完,看着庖丁,眼神猛的阴沉下来,低声说道,舅舅,这子房来农庄若非偷艺,会不会是另有所图,要不要将其身世再打问一下。子房所为太过异常,玉手害怕是他人指派,前来农庄行暗桩之事,不可不防。

        庖丁看着远处在冶炼坊帮忙的张良,摇着头对玉手说道,子房身世吾自会再去探问,可依舅舅所见,子房不会是前来行暗桩之人。子房身上是有不为人知之秘,可眼中却无半点图谋之像。玉手担心也是在理,待舅舅再去打探一二,也好放心。

        庖丁笑着走到张良身边,极其自然的拱手作揖,满脸堆笑地说道:公子在舍下还过得舒心否。

        张良一看庖丁这般施礼,也就站直了身板,自然地拱手作揖的还礼,说道:庄主能收容在下,已是心存感激,哪敢再有过多奢望。

        庖丁笑了一下,说道:老夫看公子举止不凡,应是贵族世家子弟。如今屈尊舍下,怕也是另有隐情。只是老夫眼拙,一时还看不透公子有何难言之处,既然公子不愿明说,老夫也就不多问了。来日方长,公子如有所需,尽管开口便是,老夫愿交公子这个朋友。

        张良这才紧张起来,这个庖丁刚才这是在试探自己,自己什么地方让其看出破绽了。这可如何是好,一走了之。可自己好不容易逃脱炭窑险地,正想着借助庖丁这处所在暂时安身立命。这还没不到一月,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快要暴露,今后可怎么在这待下去。

        张良一看自己已然让庖丁有所起疑,也就横下心来,对着庖丁又拱手作揖,说道:庄主既然看透在下身份身份,在下也就不隐瞒了。家父乃是韩国校尉,秦军攻韩之时,家人皆被秦军掳走,或许已被发配劳役,只在下一人逃出。如今在下孤身一人,流落至此,想在先生这里暂避一时,待理出头绪,自会离去。打扰之处,还望先生见谅。他日与家人团聚,定会厚报先生收留之恩。

        庖丁说道:公子误会老夫了,老夫只是觉着公子流落至此,应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为让公子放心在此,这才说破公子身份,然老夫并无恶意,公子不用太过紧张。

        张良问道:先生从何看出在下乃贵族子弟,又从何看出在下有难言之处。

        庖丁说道:公子虽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有别于那些苦力民夫。公子来在舍下,每日只埋头做事,对舍下各处均无留意,可老夫却见公子每路过舍下打造农具兵器的炉匠棚子,就神情专注,老夫猜测公子定是有意其中。

        张良自从出逃以来,特别是炭窑的那段经历,让他知道了人世间的险恶。他开始刻意的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单纯的为了隐瞒身份,更多的是保全自己,因为他的身份一旦暴露,可能就会有杀身之祸。

        张良自上次被庖丁从自己言谈举止一言一行看出破绽,这之后他都刻意的掩饰。

        张良如今吃饭早已无家中进食时的那般从容,说是如同饥民一点都不为过。衣着也就是遮体避寒,整日灰头垢面,脸晒的黝黑,浑身散发着汗臭,唯一值得自夸的一点,就是比之前壮硕了些,再也没有在家中时的那般柔弱。

        从外观来看,张良已然是一个苦力民夫。此刻就是父兄从其面前走过,大概也未必能认得出来。张良心里自嘲,如今他的形象不用刻意隐瞒贵族身份,谁看着都以为自己是个苦力民夫。

        张良见庖丁对自己心生疑惑,心里也知,必须让庖丁知道自己并无恶意,于是朗声说道道:庄主看人真是细致,既然庄主有疑,子房也不敢欺瞒,子房父辈是为韩军制作兵器之人,子房也多有帮忙,也是学会些许制作之技。故而对庄主农具兵器制作略加在意了些,让庄主顾虑了。子房所言非虚,还请庄主放心便是。

        庖丁一听张良之言,恍然大悟,心中之疑顿解,也就释然地说道:非是庖丁对公子所为起疑,实在是在这农庄里,大有前来偷学冶炼之技,窥探农庄之人。还请公子勿要怪罪庖丁多心。公子既然曾受家父真传,明日庖丁就安排公子去冶炼工坊做事。

        张良第二日便去了农庄冶炼工坊帮忙,庖丁一看张良制作青铜农具兵器之法很是娴熟,比之农庄里的冶炼匠人,明显技高一筹,也就知道了张良所言非虚,庖丁对张良也就再无疑惑。

        一日,农庄杀牛,农庄里众人皆是放下手中活计,跑去围观,张良也很是新奇,赶忙也凑过去观看。

        张良一看众人都去围观,想来是因耕牛乃农家生产之重要帮手,诸侯各国都有律法约束,非病牛死牛不得宰杀剖解,因此这杀牛解牛并不常见,故而才有众人围观。

        今日农庄宰杀之牛,是附近农户送来的病牛,只见庖丁并未更换衣服,仍是穿着日常衣服。

        张良心想,杀牛解牛都会血溅四处,庖丁一身日常衣着,一会定然是一身血渍。张良见庖丁选取杀牛解牛的青铜短剑,很是仔细,每一把待选青铜短剑,都要试切几次,最后才选出两把。

        张良有些不解,问一旁冶炼师傅,庖丁选取杀牛解牛的青铜短剑,为何这般仔细。

        冶炼匠人见张良如此一问,便知张良是没有看过庖丁解牛,于是一笑而过,只是悄悄地告诉张良,说道,子房兄弟,你一会可要看仔细了,庄主杀牛解牛可是非同常人一般。

        张良一听冶炼匠人对庖丁杀牛解牛如此看重,也是心生好奇,这杀牛解牛都是一般屠户可为,有何新奇惊异之处。

        这庖丁杀牛解牛还真不是常人之法,那耕牛虽是病牛,可也算是壮硕之牛,被人牵来之时,该是已预知死期将近,连踢带蹦,几人都不能让耕牛消停。

        只见庖丁拿起一数尺长麻布条,慢慢走近耕牛,单手在耕牛身上四处抚摸,嘴里念念有词,那耕牛像是被庖丁施以诅咒,不再乱动。

        庖丁用布条遮挡住耕牛眼睛,然后高举青铜短剑,从上而下向从耕牛脖颈处刺进牛身,耕牛只是抽搐了几下,就命丧当场。

        张良是真没看清庖丁是如何杀牛的,估计在场之人也大多没有看清,庖丁究竟是从何处将青铜短剑刺进牛身,让一硕大耕牛,瞬间倒地而死。

        庖丁杀牛若说是惊奇,那庖丁解牛则更是让张良目瞪口呆,惊到无话可说。只见庖丁把自己眼睛蒙起来,然后走至固定好死牛的木架子前,一剑一剑地把死牛各处牛肉分解下来。

        张良被庖丁解牛之技看得呆住了,庖丁可是蒙住眼睛完成解牛的,出手每一剑都是顺着牛骨牛肉间隙而为,每一剑都如指尖划过湖面,轻巧之极。那牛肉如同脱骨一般,一块块被切割下来,也就半个时辰,耕牛便被蒙眼的庖丁剖解成了一副骨架和几十块牛肉。农庄一众围观之人,无不拍手称快。

        尽管庖丁认定张良不是玉手所担心的暗桩,可玉手还是不喜欢张良眼神里流露出的漠然,也不喜欢他一副视他人为无物的样子。

        玉手不是很相信张良对庖丁所言,自己又私下暗自观察张良半月有余,直到多次看见张良在冶炼工坊里干活时,一旁匠人已有所动作之时,学徒还不知该上前帮忙,张良虽一言不发,却已知匠人接下来该如何,马上走过去给匠人递送模具摆好沙盘。

        玉手总算是相信张良确实会冶炼之技,可还是不太放心,依旧对张良不时暗自窥视。

        庖丁对玉手说道,子房该是还有未尽之言,兴许是有难言之隐。但不是来偷艺的明日你细看便知,匠人们在冶炼的紧要之时,冶炼坊里的学徒伙计都瞪着眼睛看着冶炼师傅的每一个动作,可唯独子房只是低头使劲拉着风箱,不屑去看,这说明子房对冶炼铜器的手艺没有兴趣。

        玉手没想到庖丁会给子房这种评语,有点出乎意料,庖丁平日自诩农庄匠人手艺出众,制作出的农具炊具都能卖到魏楚齐三国。

        玉手心想,这个叫子房的小伙,也就只会做些农具炊具而已,凭啥说他不想偷艺。难道他不想成为匠人,甘愿一辈子当个冶炼房的伙计,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想些啥,反正看着呆头呆脑。

        嬴政翻看御史中丞呈上的弹劾书简,说蒙毅在军中带兵之时,不仅纵容军中士卒私斗泄愤,还让军中士卒在军中公开对打。

        嬴政满心疑惑,蒙毅治军一向颇严,怎会如此。散朝之后,嬴政单独留住蒙毅,问道:御史奏报寡人,说将军纵容军中士卒私斗,不知可有此事?

        蒙毅正色的回道:回禀大王,军中士卒确有因私纷争,大打出手之事,只是末将不认为此事为私斗,而应是公斗,或可称之为明斗。

        嬴政听闻蒙毅如此回话,好奇之心顿起,问道:将军这公斗一词,从何说起?寡人愿闻其详。

        蒙毅说道:回禀大王,此事起因也是之前常有军中士卒私斗,末将也是难分对错,不得已出此下策。

        嬴政没有打断蒙毅,只是静等着继续听下文。蒙毅见嬴政直看着自己,静等下文,也就不再停顿,接着说道,末将为此事也是头疼不已,连下军令,不得私斗。可军中士卒,出外行军打仗之时,总有摩擦生事之人,也不都是违反军纪,只是两人之间意气之争,末将也不好都以违反军纪处置。

        末将也是多有留意,这军中士卒之争,也多是争强好胜之心作祟,于是末将想出一策。

        末将告知军中士卒,凡是在军中争执士卒,不得私斗,违者军法从事。但军中士卒若愿意当众解决争执,可各出五十钱,交由军中校尉暂收。之后两名争执士卒,以一对一,两人在画好的圈内,赤手空拳对打,直到一人被打服为止,胜者拿钱。

        其中一人若是不服,但又自知实力欠佳,可又心有不忿,可找人代打,找人代打者需出一百钱。如对方应战,代打之人便与之对打,一样是打服为止,胜者拿钱。若是两人都找人代打,则每人各出一百钱,两名代打之人相搏,胜者拿钱。

        嬴政问道,将军如此为之,有何用意。蒙毅坏笑之意已是写在脸上,碍于不能当嬴政之面表露,硬是收起,一副正经样子,轻声对着嬴政说道,军中将士闲暇出战,定是会滋生个人恩怨,若不将这些恩怨早早化解,战时反倒会影响军心。当众让争执之人一泄心中怨气,自此恩怨两清。如此一来,军中私斗之风已无,习武练剑之人陡增,军力也是提升不少。

        如此行事,末将也是迫不得已之处,还望大王体谅。

        嬴政听完之后,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之后,低声悄悄跟蒙毅说,将军之计真是出乎寡人所想,此计也就将军能想出来。蒙毅将军如今执掌咸阳城近卫军,若是咸阳城内御林军军营里有此共斗之事,一定要派人告知,寡人要微服前去观看,验证蒙恬将军所言是否为真。

        嬴政散朝后,想起与蒙毅相谈之事,心说此计甚妙,寡人也是可以一试。于是想在王宫内宫里也如法炮制,嬴政都想自己亲自尝试。可嬴政也是知道,那绝无可能,内宫之人要是得知对打之人是自己,肯定不敢出手僭越。

        嬴政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越想越强烈,寡人要出宫找人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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