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奢狸冷哼连连。一说起花惜,就像捏了她的心一样。女人,再怎么有本事又如何。还是长得好看,能勾男人的魂,那才是真本事。
“好了。”她说:“知道你舍不得逼那小贱人,看你那个害怕的样子。我也不让你为难,只要她不和我作对,我也不为难她……”
萧离说:“你想哪儿去了,我好像感觉到了风羽,还有阿满……”
花惜差遣风羽去铁门关报信,意思是带萧念回来,再扬帝威。这是明善和武威侯早就商量好的。
风羽刚到秦岭,正好遇见坠墙而出的阿满。许久不见,两人一顿胡扯。
阿满说要去坊城。
风羽说:“老师好像也在那里。”于是放下花惜的嘱托,送阿满来坊城。
坊城四周,散着奉天司的高手,风羽也有所察觉。现身问话,没说上两句,少年脾气,便叮咣的干了起来。
风羽的修为,堪比合道,怎会怕呢。轻易便将对方打倒。奉天司发出消息,近处高手聚集,把两人团团围住。风羽心里也没底,奇怪怎么冒出这么多高手来。
天龙十八式使出来,呼呼哗哗,气势恢宏,丝毫不落下风。阿满张着嘴巴,羡慕不已。
也就是这个时候,萧离已有所察觉。
即便只恢复了五成功力,他依旧是绝世强者。身形爆窜出城,不过两三个呼吸,就看到了风羽和阿满。
大喝一声:“滚开——”
劲气激荡,就像瀑布从九天银河落下。轰隆一声撞击,剧烈的波动,直接把人震翻飞开。
萧离一手一个,抓住风羽和阿满飞到半空。
耳边传来渊后的声音:“你想去哪儿?”
萧离喊道:“准备和两个孩子去洗澡,看看他们发育怎么样,渊后也有兴趣……”
渊后当然没有兴趣。金奢狸还在坊城,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顿风驰电掣,到了大江岸边。江面上飘着浮冰,冬日将尽,这浮冰是从凉州境漂下来的。
风羽激动道:“老师,厉害……”
萧离说:“等一下再收拾你。”问阿满:“你妈才说让金歌看死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语气严厉,但阿满却有些感动。
“当然是有事。”
小屁孩能有什么事?
又问风羽:“武威侯是你杀的?”
“小师娘的主意,您让我听她的。而且,小师娘已领着大队人马赶来坊城,四十多万人呢,那队伍排的……”
萧离冷声说:“你去告诉她,别让她来。”
风羽一怔:“可是……”
“去呀……”
风羽飞身离开……
萧离又冲阿满说:“不管有什么事,待在秦关。”顿了一下,又说:“不管什么人,千万别信。除了金歌……”
阿满说:“恐怕已经晚了。”脑袋放空,两只眸子瞬间变得血红。
萧离惊道:“怎么会这样……”
到了这个时候,阿满当然不会瞒他。于是把明善怎么用一颗奇怪的珠子,把一些奇怪的东西灌进他脑子里,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
“我觉得脑子里像有一颗种子。”阿满说:“春天到了,下雨了,它要发芽,要从土里钻出来……”
萧离愕然道:“原来,明善一直在搞这个动作。是呀,他说过的,要用杀戮唤醒神魂,那怎么唤醒呢?珠子,什么样的珠子?”
“圆圆的,血红色,起初很大,每次那奇怪的东西钻进我脑子里后,就会变成透明。两次了,我发现那珠子小了很多……”
萧离记起之前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渊后也说过,她若有若无的感受过血玲珑的气息……
伸手按在阿满头顶:“孩子,不要怕,你要完全信任我。”
阿满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至少现在,我情愿死在你手里。”
“你好像长大了……”
“如果记起以前的事,就会忘掉现在的我,你说,我算是死了还是活着?”阿满沮丧着脸:“不管那个人再怎么厉害,可现在的我,不想消失。”
萧离心有戚戚……
“老师……”风羽大喊着奔回来:“晚了,小师娘她,已经进了坊城。”
萧离几乎吐血:晚了,也完了。
心想:去他妈的,老子不惹事,却都来找老子麻烦。难道人善,就可以欺……
狂喝一声,真气爆发,涅盘之力裹着心神钻入阿满体内。他要看看,明善究竟对阿满做了什么……
心神感受着阿满的身体。
难怪看不出异样,他的体内是磅礴的生气,几乎凝成了一个球似的浮在气海深处,有一股特异的波动被裹在生气中,萧离心神稍微靠近,脑海便浮现出明浩鸿的样子。
感觉眼前忽然黑暗,好像是在无尽的星空,却没有一颗星星点亮。忽然两团绿色的光芒出现,就像魔鬼忽然睁开了眼睛……
这感觉,他太熟悉了……
喷出一口鲜血……
“老师?”风羽赶紧过去扶他。
阿满不用问,也知道事情不妙,所以干脆不问。有些事,哪怕注定要发生。不知道的话,还是要轻松很多。
萧离身体抽搐,神魂俱损。好在他修身心合一之道,身不灭,神不死,损就损了,没什么大不了。
但刚才那两团绿光,那感觉,在灵魂深处无法抹灭。那是黑龙的眼睛,即便他没有看清,他也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阿满惨然一笑:“我还有多少时间?”
萧离摇头。在阿满体内,不只蕴含了明浩鸿的神魂,还有那头黑龙。也是,五年前的天都,明浩鸿岂非已经吸收了黑龙的神魂之力。
方才只是一眼,自己就神魂受损。明善要唤醒明浩鸿,恐怕黑龙也会跟着一起复活。五年前,死了那么多人,原来是个笑话。
想到这里,不禁大惊:也许,从一开始,他想唤醒的就不是明浩鸿……
风羽满脸惊色:“老师,你别吓人呀……”
萧离说:“我还死不了。”
阿满也感觉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不妙,闭上眼睛,说:“动手吧。风羽,你就当没见过我,也不要告诉我母亲。让我痛快一点,等我死了,把我扔到江里,我想去看海……”
风羽喝道:“阿满,你胡说什么?”
阿满看向萧离:“我宁愿死,也不想像你说的那样。我怕你说的是真的。我怕真的会杀了母亲,让南风姐姐生不如死。”
理智告诉萧离,杀了阿满是最好的选择。但他一副视死如归,淡然无所谓的样子,萧离反倒下不去手。不是因为这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也不是害怕金奢狸。
他相信金奢狸,只要把实情告诉她,哪怕痛苦她也会原谅自己。或许会恨一段时间,大不了再多生几个孩子,自然就没有时间伤心。
可他忽然觉得阿狸可怜,悍然赴死的样子也有些可爱。至少这一刻,他很确定。这个孩子,不管多么的变态,他是萧满,是他萧离的血脉。
杀了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天下人么?他可没有这么伟大。因大义而屈服,就和为了小利折腰一样,都是一种懦弱。
“阿满!”萧离说:“人生下来,是为了活着。父母生下子女,是希望自己的生命,能够通过某种形式延续。生命,只有一个意义,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阿满看着他,眼睛微有些湿润:“但人是不同的,活着,是为了爱护那些在意的人,而不是伤害。”
“傻孩子,你只有活着才能爱她们。”
萧离已经有了选择,不管对错,随心所欲。至少,这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懦弱。
“风羽?”
“老师。”
萧离说:“去太平镇,告诉你师娘,让她带着孩子们,来坊城找我。要小心些,自然些。你在太平镇待过,不会太引人注目。要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去看看你师娘……”
“我明白了……”说干就干,嗖一下就跑了个没影。
萧离又问阿满:“小子,怕死么?”
阿满说:“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怕,只是无所谓罢了……”
萧离哼哼一笑:“这也就够了,你终于有一点像老子的地方。”抓住阿满,纵身跃入刺骨的江水中。
阿满呛了一口水:“世上有千百种死法,淹死,显然是最痛苦的一种。你为何不给我个痛苦……”
“你体内充斥生气,淹不死你。”萧离说:“我要把你体内生气抽出来,但又不能被人察觉。生气萌动,天地感而有鸣。渊后会知道,明善也会知道。所以我要把生气,泄在滚滚江水中,或许不能彻底救你,但能稍作延缓。”
说罢按着阿满的头沉在江底,手上涅盘之力直入他气海。心法运转,正是空灵一式,强行将他体内生气抽了出来。
生气,乃是生命最本源的力量。人身赖以维持,神魂赖以滋养。
萧离想:我真是傻,自己身上有伤,这磅礴的生气,不如为己所用。心念动处,将抽出来的生气引入体内。果然奏效,不过两个时辰,伤势痊愈,功力尽复。
可是奇怪的很,无论用什么办法,那些生气却无法在体内留存,被江水一冲即散。可阿满气海处明明充斥磅礴,怎么自己就不行呢?
又一想,明白了。
当年被南风吸去一身修为,其后又受了伤,基本上气海破碎,连真气都无法凝聚太多。不过是之后悟透大涅盘经,破入神游。涅盘之力充斥全身,无需气海……
他忽然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废了阿满的气海。虽然自此成为废人,好过一死。日后若能修成大涅盘经,也可以叱咤风云。虽然这个可能十分渺茫,因为这孩子除了神魂异常,强大坚韧,其余皆是中下之资。
废了气海,总好过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萧离手上暗劲,猛地刺入阿满气海处。
阿满明显感觉到痛苦,可他气海里生气实在太磅礴,稍有伤害便被修复如初。一个时辰过去,萧离累的半死,阿满除了痛苦之外,体内生气只是些许减少,气海坚韧却更胜先前。
这是个糟糕的方法。
萧离提着阿满飞跃上岸。
阿满在水底也不觉窒息,但还是喜欢呼吸空气的感觉,大口喘了几口气。再看萧离,一脸疲惫,脸色都有些苍白。看他神色,还是很不妙。
阿满摇头,觉得太折磨人了:“你还是杀了我吧,父亲。”
萧离愣住:“你都叫我我父亲了,我又怎能杀你。”
“可我明白,你已经尽力了。”阿满说:“未来不可知,眼下却可控。你如果现在不动手,真的到了那一天,怕是动手也已经来不及。与其等到那个时候,不如现在狠狠心……”
萧离摸着他脑袋:“我能狠的下心,却下不了手。你也不要再想,还有一个人能帮你,若是他也没办法。孩子,我会在你不是萧满的那一刻,让你痛痛快快的走……”
阿满眼睛亮了起来:“你是说渊后?”
萧离摇头:“我没这个本事,她一样没有。”萧离拉住他的小手:“他叫九公。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他一定是最接近神的那个人。”
希望,哪怕只是黑暗中一点微微的光,也让人充满活下去的勇气。
萧离把阿满抱起来,搞得他有点不习惯。
“走吧,找你妈去。”
阿满忽然有些害怕:“答应我一件事。”
“说!”
“以你父亲的名义承诺。”
“可以!”
阿满沉声道:“我希望活着,因为我还没活够。我决不能自己杀了自己,可我又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不再是我自己了。如果下一次,当我让你出手杀了我的时候,请你不要犹豫。”
萧离看着他。
“这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请求。也许是你这个儿子,对你唯一的请求了。”
萧离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说:“我答应你。”
刚才那些话,证明了这孩子骨子里的善良,只凭这一点,他就有资格活下去,做他萧离的儿子。
回到坊城。
还好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金奢狸和花惜互相望着,用女人特有的憎恨的眼神。如刀似剑一般,早已在心中将对方砍成十七八块。
“妹妹,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金奢狸笑的很大度:“我却已老了,你看我这一头白发……”
花惜说:“姐姐应该叫我太后的,你忘了,萧念是皇帝。”
女人,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毒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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