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洒入雁北城内,地面的积雪受了晨日温度,渐渐消融,无不昭示着春意已浓,唯有那单斌将军府外,兵戈寒锋上的冷冽不减,让人心生寒意。
单斌感受这丝丝寒意,着常服立于阶下,紧了紧身上袍子,眯起双眼,望向驭马而来的高登,面上阴晴不定,不时回首张望,看向府内,那道隐匿在暗中的身影...
隐隐有寒冷目光射来,让单斌眉头紧锁,如芒在背,再度回首,高登早已携本部亲兵近前,那双小眼之中早已盛满笑意,翻身下马,无视身侧丛丛兵戈,直近单斌身前。
尚未从府中那人的目光中抽身,单斌就觉得一双有力之手,把住自己手臂,耳旁想起那熟悉的草包之声:“哎呀,单将军,当日一别,高某已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许是感受到单斌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亦或是望见了单斌回首之姿,高登笑言一瞬,顺着单斌目光就往将军府内望去,匆匆一瞥下,只望见一道闪身隐匿的模糊身影。
单斌反应倒快,在高登要继续凑前观望一瞬,伸手拦住了高登肥硕身形,面上挂满笑容寒暄道:“高大人一路辛劳,此番又刚刚入城,先去休憩一番才是要事。”
高登眸中警觉一闪,瞬间又满谄媚笑容,肥硕身躯微微前躬,握住单斌双手道:“单大人体恤之情,高某感激不尽,可眼下却有一事,更是重要。”
“哦?这军例之日已近,还有什么事更为重要?”单斌含笑而答,似有不解。
高登收敛笑容,小眼之中满是怒意,重重一叹道:“哎,也不知是哪路不开眼的蟊贼,竟敢刺杀于我,生死攸关一瞬,是我帐下偏将徐安,舍命相救,这才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军中医官曾为老徐把过脉,直言需在雁北城中寻到那什么灵药,方能有救,这不是...”
高登说着,小眼之中早已噙满泪水,不知是为了徐安的舍命相救,还是为了稳住单斌,不过这点泪水却是让周遭的雁北军士卒动容。
听着身旁士卒中发出的轻微议论,单斌眼中警觉一闪,稍稍侧首,转向一旁麾下亲兵、偏将,旁人立时会意,忙上前附耳低言数句。
听得亲信奏报确有其事,单斌眸中警觉方才消去几分,微微点头,向着雁北军士卒喝道:“都噤声!”
将军开口,一众士卒再不敢议论,纷纷打起精神,各持兵刃凝神戒备,单斌微微侧首,透过身前高登宽厚身躯,望向随他一同入城的亲兵。
碎裂营帐,四匹军马各牵一角,以作步舆,正中躺着的,正是面无血色,早已昏迷不醒的巡守偏将徐安。
单斌对徐安并不陌生,毕竟徐安也曾为雁北大营帐下一将...收回目光,戒备不减,扫向高登满面横肉之面庞,见其涕泪横流,不似作伪,目光闪烁几分后,似是定下了心思开口。
“徐将军亦算的上我雁北诸将中之佼佼,岂能因此丧命在雁北城下,来人呐,速传府中医官前来。”
身旁亲兵听得自家将军之令,拔脚转身,快步行往府中,口中高喝将军之令。
高登听得单斌言语,立时猜出他言外怀疑,若是无事,便任其随意试探,但眼下徐安性命只在旦夕之间,哪容的这等折腾,立时开口相求:“单将军,此事可再拖不得了,眼下需立即去寻药才是。”
唇角冷笑,单斌似不在意徐安性命,反是带着淡淡笑容出言宽慰高登道:“高将军放心,既是入了我雁北城,绝不会让徐将军丢了性命。”
谈话间,亲兵早已引着一位须发皆白之医官快步而出,那医官面色沉稳,一看便是行医多年,他出府一瞬,先是深深望了眼单斌,在得了单斌示意后,方才近了徐安身侧。
一捋花白胡须,这医官沉稳出指,想要探向许安手腕脉搏,却在还未探近一瞬,被马背上的高等亲兵出手荡开。
两人手掌一触即分,只见老医官踉跄几步,被掀翻在地,而那马背上之亲兵,虽不似老医官这般狼狈,但从其面巾遮面,只露双目的震惊之色,已是看出这单斌的医官,并不简单。
见得此景,单斌冷哼一声,向着高登沉声开口:“看来高将军麾下,能人辈出,堂堂巡守将军麾下竟会对我府中小小医官出手。”
单斌不急,但高登却心急如焚,徐安性命容不得如此拖延,回首与那亲兵对视一眼,旋即转头与单斌笑道:“单将军严重了,高登此次入雁北城,不正是奉了将军入城军例之言而来吗,怎敢与将军府中之人争执...”
口中说着,眼神不停扫向单斌面庞,见其仍是愤恨不平,正犹豫要如何说服单斌救人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闷喝,忙回首望去。
只见适才与医官交手之亲兵,已然拔出腰间短刀,刺入自己肩胛,亲兵下手之狠,让一众雁北军士卒尽皆骇然,短刀深入体内,直至刀柄,在高、单二人目光回转之时,那亲兵奋力拔出短刀,弃于那医官面前,而后目光微移,转向高、单二将。
许是被这亲兵目光中的冷冽之意所慑,单斌不由微退半步,可转念想到自己麾下士卒在侧,只得强撑面子,不屑开口:“不过是一刀肩胛而已,若是军法,让你三刀六洞,也不为过。”
话音才落,却见那亲兵眼中冷冽已化为浓浓杀意,稍稍思忖,又开口道:“念你已有悔意,此过本将暂且记下,望你日后,戴罪立功...我瞧徐将军之伤,确是不轻,莫要把脉了,快快去城中药坊,寻续命人参为上。”
言毕,再转语势冲高登继续开口:“高将军,本将已决意在雁北城中云来客栈进行军例,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刻高登心中,只有救人一事,哪还有心思去管其他,立即开口应道:“高登愿从单将军军令,还望单将军能允了高某带人,先去药坊,寻药救下徐安性命,再去云来客栈军例。”
许是高登在麾下士卒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单斌心中甚是得意,开口直言道:“好说...雁北大营诸将与福家兄弟尚未入城,高将军且去,但切不可误了时辰。”
闻言大喜,高登忙躬身作揖,全然不似一军主将之姿,让一旁雁北军士卒嗤之以鼻,不过高登并不在意,只快步转身,携麾下亲兵上马往城中而去...
望向高登五骑离去的背影,单斌眸中戒备不减,望向已缓缓起身的医官,凝望一眼,微微侧身,换来一旁亲兵,低声嘱咐数言,而后扬起头来,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这身体一直不适,老汪...随我入府,诊治一番。”
才将起身的医官忙掸去身上积雪淤泥,快步跟上单斌步伐,入府而去...
入得府宅,转入后宅,屏退下人,单斌方才回身,向着自己府中医官开口,全然没了先前在府外那等雁北指挥将军之气势。
“上使大人,您瞧那高登...”
本是小心翼翼跟在单斌身后的医官,此刻的气势也如换了个人般,挺直了腰杆,手掌抚向须发,轻轻一抹,那本是花白须发瞬间变得乌黑,整个人也随之散出上位者之气势来,正是先前晋使。
听闻单斌之言,晋使抚须微笑:“高登...倒不足为虑,倒戈之子,自有法惩治,倒是适才那个亲兵...”
单斌回想适才府外,伪装医官的晋使本欲试探,却被那亲兵掀了个跟头,本以为是晋使伪装,但听得晋使之言,却没有伪装之意,当即惊道:“亲兵?上使适才...难道...”
“单将军怕了?”晋使冷冷一瞥,冷笑开口。
“本...本将那里会怕那小小亲兵。”单斌强装镇定。
晋使目中罕见透出些许担忧,望向府外,徐徐开口:“小小亲兵?哼哼,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这雁北城中,竟还能遇到当年故友。”
晋使本是喃喃自语,却被身旁单斌听得真切,当即失色,适才府外的交手,如若晋使认出了那亲兵身份,那亲兵自然也认出了晋使...
“怎么?单将军不想知道那位亲兵身份吗?”单斌神色被晋使瞧在眼中,当即淡然开口。
“他...他是谁?”单斌额角已显出汗来,开口已是哆哆嗦嗦。
“你们齐云皇帝,不是有个云影司吗?当年那云影司可是有位大名鼎鼎的副统领?”晋使似是想起当年,轻声开口,眸中再无担忧,反显隐隐兴奋神色。
“陈...陈默?他不是早已死在...怎么会...”单斌听得云影司之名,身体已开始渐渐发抖,话至最后,已是声若蚊蝇,渐不可闻。
晋使眸中神采一现,似是想起了什么,仰天大笑,声传单府内外,将尚沉浸在陈默声名中,久久未回神的单斌唤醒。
“那...若真的是他...咱们该...如何是好?是不是...他...陛下发现了...”一心只想着自己前程的单斌已是话不成话。
晋使瞥着身侧抖若筛糠的单斌,自顾开口:“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难怪高登会倒戈...看来还真是位擅于布局之主,主上曾言‘棋局之乐,在于棋逢对手’雁北之行,真是让我惊喜连连。”
单斌不敢再接下晋使之言,只顺着晋使目光望向那晨日之光。
同样是晨日之下,高登命众人先行赶往药坊,自己则陪同伪装成自己亲兵的老陈在后缓行,望着老陈肩头之伤,高登自责开口。
“老陈,你受伤之事,都怪我...是...”
话音未落就被老陈抬手止住,右臂受伤,老陈抬起左手扯下面巾,张口呼吸道:“闷死了,总算能呼吸一下。”
高登望去,只见老陈面上并无任何疼痛之色,反是眸中透出隐隐兴奋,不由诧异道:“难不成...适才那刀是假的?”
说着,就要查看老陈伤口,这一动可扯到了老陈伤口,立时龇牙咧嘴道:“你乱动什么,想疼死我吗?”
“你...你哪里像是中了刀的样子。”高登见老陈神色无碍,放下心来,揶揄打趣道。
“高将军,不是老陈这刀不疼,不过是避开了要害...而且,此次雁北之行,咱们还有更大的收获。”老陈眉头微挑,迎上高登目光。
“哦?是何收获?”
“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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