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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或跃在渊篇第五百一十一章 墨家里的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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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家的草堂里只有几张简陋的席子,光薄的席子有点发亮,那是旧的,给磨出来的亮。座上的有年纪大的禽滑厘,还有同样老的苦获,相比两人的年纪差别不是很大,但是苦获却是比禽滑厘的身体要强健得多了。老脸上满是红光。年青的人里有给钜子令请出的邓陵子,还有勤于学的相里子!随在一侧的,是深得禽滑厘宠爱的宁珂。墨家的学子百千,很多,但是这里面大多数是一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物。但同样,也有一些是有身份有出身的,比如这个叫宁珂的女孩,她看起来和普通少女一样,但其实却是一个蔡国的贵女。可由于这些有身份的人在大多都是社会底层出现的墨家,于是避不可免的出现了壁垒!

        穷人在一起,剑客在一起,有身份的贵族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小团体,虽然墨家讲尚同,讲一切的团结与美好,但是那是社会的劣根性,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不是这样,也不至于会出现墨家后来的大分家。相里墨入秦,邓陵子入楚。后来更是又有了赵墨和齐墨。

        所以有的时候,一些有身份的贵族反而在山里面过得不是太好。从小经历过锦衣华服的生活,那些贵族自然而然的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气度。这就好像那些老农,哪怕他穿着西装,吃饭的时候碗一端,跑到边上蹲着吃,也就可以看出来了。而讲究的人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他们穿得简朴,也是十分的讲究整洁。不经意的,对立就产生了。

        若然非是如此,白舆、柒金茧他们才会有要离开神农大山的心思。最后,一个阴谋诞生了,以白舆、柒金茧和桑纹锦为首,他们联合在一起,最后成功的在北秦建立自己的地位,然后彻底的投向了北秦,成为北秦的墨家。在此后,相夫子带着一批的墨家弟子到北秦来。白舆、柒金茧他们借着先来的优势,成功的把这些墨家子给抓到了手里。如果是在神农大山,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人就是这样,有着自己的追求,在墨家的大山里做到顶也是平平无奇,可是在北秦,他们却是可以当家作主,他们可以管事理事,穷苦出身的平民们一下子转变成了官僚阶级。这和所有的农民起义一样,农民们起义,口号是打倒官府,但是最后他们却是会成为新的官僚。明太祖朱元璋就是如此,他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虽然他是农民起义军,但是当他有了十足的力量后,他却并不是一力的攻击元朝庭,而是把刀子转向了那些农民军。

        太湖水贼、陈友谅、张世诚……一个个的农民义军最后都倒在了他的手下,而他成了新生的大明朝庭!陈胜也是如此,他刚刚起事,还算是和兄弟们称兄道弟的,但是当他自封为陈胜王后,就觉得自己和一般人不同了,他要求自己的兄弟以臣事他为君,甚至为此杀人!特别搞笑的是李自成,革命尚未成功,他就不再努力了。而最大的反面教材,就是太平天国的起义。刚刚开始还有一点样子,但是到达南京之后,就开始发疯了,王娘一个接一个的娶,人人争着当种马,宫殿更是一座比一座豪华。甚至当时传出了,南京修筑的比北京还要豪华!但是不可回避的是,太平天国只有十四年的命运,从开始起事的两三年里到打下南京,然后的时间不过十年左右,就达到了如此地步,可见这些老农们对革命背叛的多么彻底。

        世间任何背叛都是理所当然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和吸引力。穷人固然在自己没有发达的时候仇视富人,他们自苦于自己的苦处,但是当他们有十足的理由和借口去背叛的时候,就会坚定不移的背叛。最大的实例是黄巢。唐朝的时候,王仙芝、尚让等在长垣起兵造反。黄巢在冤句与子侄黄揆和黄恩邺等八人起兵,响应王仙芝。这一刻,他们都是起义军。

        到了次年九月,黄与王两军攻克汝州,杀唐将董汉勋,俘汝州刺史王镣,直指东都洛阳。当时义军名誉上的首领是王仙芝,而王镣是宰相王铎堂弟,王镣为王仙芝写信给蕲州刺史裴偓,表示愿意接受“招安”。但在这次的招降中却并没有提到黄巢,王仙芝是可以捞到一个好官位,但是黄巢却等于是什么都没有。于是黄巢坚决反对,大骂仙芝说:“始吾与汝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汝独取官而去,使此五千余众何所归乎?”然后把王仙芝打成了小扁扁。最后招安不成,蕲州刺史裴偓逃奔鄂州,不久两军分裂,三千余人从仙芝,仙芝乃大掠蕲州,黄巢引兵二千北上。两军分分合合,最后还是分离了,之后王仙芝在黄梅兵败被曾元裕部斩杀,余部投向了黄巢。黄巢打下了长安,但之后就面临败亡,手下更是纷纷投降朝庭,最后连同黄巢自己也一并死了。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些义军毫无气节,逢乱生变。

        北秦虽然是一个穷鄙的小国,但这个小国却是相对来说的,由于北秦的重商,所以生活条件十分的好,想要如山东那样家宅广阔田亩千万,门客上百,仆役千万,自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要想吃美酒大肉,想要穿锦衣华服,最重要的是想要管理地方任职任事,那就必然要靠北秦了。墨家的学子们纷纷如雨水一般的投向了北秦。一直到北秦全面的消化了他们。

        现在,相夫子一行千多人如水扑沙,全数的给北秦消化了,甚至在北秦分门立派,建立了新的墨家学宫。由相夫子当馆主,看着一大批蒙童的北秦孩子,相夫子开心的嘴都合不拢。

        而墨家总院……却是没有什么消息,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是没有。这也是得利于两家的远距离,所以纵然北秦这边天翻地覆,墨家却是不怎么知道。对于墨家总院来说,北秦只是一个次要的地方,现在他们的注意力都让秦国吸引过去了。

        “如果说……卫鞅连秦公都刑了,那么秦国刑于民,也是有理有据的!百姓也会知法之严,所以……”禽滑厘说着却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苦获道:“之前得知秦公大病,后来再传秦公被刑,真是让人不敢相信,此行我发现,秦民无知无识,如果和他们讲道理,不知道要讲多少遍,也不见得他们懂,但是用这些刑法,虽然在初时会出一点问题,但此时,仅一年,秦地民风大变,已经由先前的杂乱无章变得井然有序。如此,大治可期也!”

        邓陵子开口说道:“无论如何,大刑过苟,小事也要斩指剁趾,动辙就要肉人劓鼻,此不当为正法也!”相里子笑道:“虽然如此,但是话说回来,也不一定这种法就会长存,现在的秦民的确是野蛮粗俗,不知礼法,唯如此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扭转一切,秦国穷困,那种慢慢腾腾的变法,秦国经受不起,此大变也是可以理解的,至于这些过严的法,在民心平定下来之后,就可以一点点缓解,那也是不定的!”邓陵子冷笑道:“立法容易,而易法难。自古立法者无不是持法不变,但时移势移,新法总有旧时,到了那个时候,又当如何?我敢说,现在秦国行此酷法,虽然可以得一时之治,但想要秦国改回来,谈合容易?此种之法,只会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残民害民之物!”

        禽滑厘动容道:“若是如此说,亦无不可,譬如立税,初时少寡,但随国时而易,最后越加越多,这也是一种必然,是故增税易而减税难。”苦获道:“这么说也是有道理,只是虽然如此,但秦国目前在新法下的确是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如果我们为此而大肆闹事,那反而是不美。我墨家重信重义。卫鞅事秦,若是他执法偏苟,自然是暴虐之政,但是他连秦公一并责罚,反而是法家的正道,其人治法,王在法下,秦公甚至几冒于生死,我们没有理由乱打上去。”相里子说道:“但我们也不能这般的不闻不问。虽然自大势来看,秦法的确是有效果的,但是如果长此将往,却非善也,我们最好上前去问探一二不迟。”

        邓陵子道:“不好,秦国残暴,此有目而知者,我们上前去问政,凭的是什么?以我之见,我墨家还是静坐以待天机,不可盲动!”相里子回笑道:“不知师弟你说的天机是什么?”

        邓陵子道:“待天下出一可真正持公正国的明主!”“哈哈哈哈……”相里子道:“师弟可是要投北秦?”邓陵子眉头一跳,难得没有叫出来,而是道:“胡蛮之骨,仿秀之皮,其丑大焉,吾岂有自招辱者!”苦获道:“那师弟还是想要封山闭守?”邓陵子道:“你们看吧,北秦残暴,秦国苟政,两害相并,将倾天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守正辟邪!待中原有明主出,投之献能,以绝天下崩坏之局!”禽滑厘摇摇头道:“邓陵子说话要持公,不可以私而恶。北秦定法,废除肉刑,杜绝死刑,此诸国之未有也,你说北秦残暴,秦国苟政,不免武断!”邓陵子哼哼道:“北秦不残暴,北信君刘羲于攻义渠者,杀亡者过半,次回西海,又怒杀国人三千,兴兵西讨,杀民更是无以计数,其军,残人吃人,虐民以极,这还不算是残暴吗?秦国苟政,路遗便要斩手,掉灰则要剁脚,小不慎则割耳劓鼻,经商不当者,就要当奴,今日打秦公以正,安知它日还有此守乎?到时法纪败坏,刑虐更猛,这难道还不算是苟政吗?此二国,都心怀天下,意图中原矣,它朝国力富强,必以刀兵而争天下,大兴兵灾横祸,我们不避之千里,还有主动送上门……”

        苦获中肯道:“师弟说的这话,并非是一点道理也没有的……”相里子道:“说的是……但是……师弟,既然如此,你当日回山,还以我墨门之众入北秦,这又当何说?”邓陵子不语,他当时为了兑现诺言,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本以为一段时间后,那些墨家子会回来,可是谁成想,反而由那些墨家子鼓动山里的人出来,最后反而由相夫子带着千多墨家子弟出了山去投北秦,听说他们当中的大部分都在北秦得到了官位,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有人回来了。当然,如果禽滑厘下钜子令,也不是说他们就不回来,可是问题在于,北秦虽然的确是残暴,可他们却十分的会做人。事实上,禽滑厘自己对北秦也非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毕竟,一下子派出了千多名的弟子,这在墨家来说怎么都是一件大事,不关心一下,那怎么可能。

        但是从传回的消息上看,北信君真是太会装b了,他美其名曰:“定法!”立下了一条条的法令。不得不说,在天下诸学里,墨家一向是当自己老大的,但同时,他们却很中肯的承认了法家的地位,他们认同一部分法家的观点,认为要想管理国家,一定要靠法,墨家对法的厌恶最大来自于恶政恶法。可北秦出台的法每一条都有注释。这一点还是要托了纸的福。

        如果要用简牍文明,来写的法令,那自然是能有多少省的就有多少省的,文言文么,省是当然的。可是北秦有纸,纸比简牍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轻快可以记载大量的文字内容。这样一来就不用麻烦了,全力的书写就可以了,故而一条法定下来是为什么都可以。

        有一段相声,讲的是一个人酒后开车,当问及原因的时候,他能扯到美国的金融风暴。北秦的法就算有的是有点歪,比如重罚乱砍树的,众多人认为北秦的法是把人当树而把树当人。但北秦关于对树木的保护原因写了很多的理由,最后一句,不保护树木等于毁灭全人类!这当然离谱,但却是很容易让小民百姓相信。而北秦有很多的方面都得到了墨家真正的认同。有两点就可以说明一切了。一是北秦杜绝奢侈,连铜器的食具祭器都给熔了,也不搞细碎的雕花;二是节约,特别是婚葬的简化,这一点让禽滑厘击节叫好。在古时,陪葬成风,一个大人物死了,他往往要带下很多的财富去给自己陪葬,墨家非常厌恶这一点,但这却是每一个富人贵族都不可避免的。可北秦明确的进行了立法,除了极少数、极少数被证明为国而有大功的,才可以得到安葬的机会,但是葬品也必须要简练,不能有任何奢糜,大多数或是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火葬!同时,北秦还大造民宅民堡,君主到现在为止也仅仅只是住在原郁郅的小宫室里,并没有扩大,只是装修了一下。这一点从哪里来说,都是得好的。

        还有,北秦的法里面一点也找不到死刑,最长见的是终身监禁。这其实就是给拿到扁鹊馆或是军队里当活体解剖的对象,但不说谁知道?同时,废肉刑,从不斩手剁脚,也没有刺字黥面的,更不要说割耳朵劓鼻子了!一切就是如此,在这样的情况下,禽滑厘怎么会不高兴,怎么会不开心?可以这样说,天下间,再没有哪一个国家比北秦更这么接近墨家的了。

        “不说北秦的残暴,然北秦治内大善,纵秦国也不能比。”禽滑厘下了定语。他是在学术上肯定了北秦的法学。然后道:“只是现在秦国变法,过于刚强,虽现在可以看出卫鞅的公心和秦公变法的决心实意,此二人一为明君,一为名士,不是不可以讲道理的人,我觉得,我们和他们说一下,对他们的法政提出一点意见,诸位师弟以为如何?”邓陵子道:“他们要是不理不改呢?”禽滑厘眉头一动,道:“邓陵子师弟如何说?”

        “带剑说理,要理给理,要剑给剑!”邓陵子的脸都涨红了。禽滑厘回问苦获道:“苦师如何说?”苦获微微一笑,道:“可问理,不可带剑,信服理,好说话,不信理,再动剑!”禽滑厘道:“邓陵子师弟,你觉得如何呢?”邓陵子张了张嘴,道:“问话只怕八成都是白废的!”虽然这样说,但意思却也已经是同意的了。禽滑厘不放过的道:“师弟这是同意还是不同意?”邓陵子只道:“同意,但我不去!”禽滑厘微微一笑,他不说话,却是知道谁会去。

        果然,相里子道:“苦师兄已经去了,这次我去,如何?”在墨子死后,禽滑厘威望不足,墨家的内部渐渐分成了三大派别,分别为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和邓陵氏之墨(见《韩非子·显学》)。相里子之墨长于谈辩,相夫子之墨长于从事,邓陵子之墨则以说书见长。在这里面,的确是长于说话的相里子比较善于问政于秦。

        (特别公告,下一卷开始,会有盛大的北秦国和赵国的大战,一场决定北秦国超级大国命运的一战就要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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