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醒来，被告知玄烨来瞧过她，心里一阵懊恼。

        好几日没见了，她对他甚是想念，却没想到就这样错过了。

        好在他亲自写了张小笺夹在她正在看的那本书里，上面嘱咐着，让她快些好起来。

        有了这句话比什么苦口良药都管用，没几日，宛妤便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慈宁宫正殿，和芳仪等人站在了一起。

        端午那日，玄烨借太皇太后的名义，在慈宁宫设宴，特邀请了几位兄弟进宫相聚，宛妤等人也分到一席。

        因为是家宴，也没什么太多的讲究，大家只管逗太皇太后高兴，热热闹闹过个节。

        席间，芳仪的话出奇的少，旁人以为她见人多有些矜持，而只有宛妤知道，她是因为看到了福全，内心苦闷。

        就连福全也不太对劲，旁人敬酒来者不拒，很快就有些醉意。

        “福全，行了，不能再喝了。你们几个也是，只会欺负你们二哥忠厚老实，一个个滑头得很！”孝庄太皇太后终是看不下去了，替福全说了几个弟弟。

        那几个小皇弟还年少，嘻嘻哈哈的也不当一回事，不能敬酒便自己喝了起来。

        福全松了口气，站起身，对孝庄太皇太后一拱手，说道：“皇祖母，喝得有些闷，容孙儿出去透口气再进来陪您。”

        他的请求自然是被准了，便又向玄烨鞠了一躬，大步走出了大殿。

        福全一离开，芳仪更像是失了魂一样，脸上露出悲色。

        她很少这样透露自己的私人情绪，就算恼怒难过也只是淡淡地微笑，维持着一个豪门贵女的涵养。

        她也不是没有生动的神态，只是她的家人不曾瞧过，京城里相识的朋友们不曾见过，只有女扮男装和宛妤在外逍遥时，才完完整整展露出真实的自己。尤其是，福全也在，她更是一副小女儿的神态，娇俏可爱。

        宛妤觉得她现在这样活得很累，可是没办法，改变不了，也不能去做改变。

        “禀太皇太后，奴才和芳仪姐姐昨个做了好几个香包，不若现在去取来，也算应个景？”宛妤忽然站起来请求道。

        芳仪心一惊，不知道宛妤想要做什么，连忙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孝庄太皇太后笑道：“哦？你们还会做香包？”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在南方的时候，每年端午，小姐妹们就会凑在一起做香包玩。有些是用碎布缝制而成，有些是用五彩丝线缠绕而成，里面塞了白芷、川芎、芩草、排草、山奈、甘松等草药，香气浓郁，有防病健身之用。那些草药奴才特意让太医瞧过了，都是有益无害的。”宛妤细心解释道。

        她的话才落音，苏麻拉姑就笑着证明：“宛妤小姐和芳仪小姐在做香包的时候，正好被奴才瞧见了，当时太医也在场，草药都是他一个个去挑拣，派人送来的，不会有错。”

        因为做香包这件事也有芳仪的份，孝庄太皇太后很高兴，也没多想就准了宛妤的请求。

        宛妤拉着芳仪走出了大殿。

        “你去瞧瞧裕贝勒吧！我去拿香包，过一会在那棵树下等你。”宛妤推着还在茫然的芳仪，小声说道。

        芳仪一把拉住宛妤，顿时面红耳赤，急道：“瞧什么瞧，我有什么资格再去瞧他？不要害了他才好。”她说完，也不等宛妤反应，直径向她们住的地方走去。

        才刚走了没一会，就见正对面过来一个人，不是福全又是谁。

        芳仪停了下来，福全也停了下来，两人隔着一棵大树的距离，相顾无言。

        周围除了他们俩，也就是宛妤和两人的婢女，再去其他人走动。

        不想再见，又偏偏遇上，上天真是给两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宛妤站在芳仪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道：“就算没希望了，也好好说清楚，否则日后如何面对？”

        芳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被福全瞧见，大步冲了过来。

        福全喝了酒有些不清醒，但芳仪是清醒的，连忙退了几步，依旧拉开两人的距离。

        “请裕贝勒止步。”

        “芳儿。”

        “从今往后，芳仪再不是那个无拘无束的芳儿了。”

        芳仪勉强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再忍不住，捂着嘴往自己的屋子奔去。

        宛妤瞧着福全因为她这句话而瞬间丧气的样子，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她没瞧见，玄烨跟在她后面出来，将刚才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福全目送着芳仪离开，目光惊痛，但又无能为力。

        他颓然地转过头，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就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玄烨，立刻惊出一身冷汗，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皇上......”

        玄烨面无表情地走到他身旁，伸出手拉了一把，将福全拉了起来。

        “皇兄这是怎么了？”

        福全猜测着他是不是瞧见了什么，不敢做声，甚至都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虽然他这个皇帝弟弟知道芳仪和他交情匪浅，但今时不同往日，他若是还和芳仪有瓜葛便是窥视皇帝的女人。

        他知道芳仪也是无可奈何，生在赫舍里家就要承担赫舍里家的责任，任性也是没什么作用的。他不怪芳仪说那些话，只是心里还留着一点残念，放不下而已。

        玄烨虽然对宛妤情深义重，但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女人，不管是为了朝政也好，为了巩固皇权也罢，四大辅臣之女都是不可能花落别家的。

        怪只怪他们的身份，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不可能相交在一起了。

        “若是喜欢，为何不去争取？”

        福全越想越绝望，忽的听见身旁人这么来了一句，顿时愣在原地。他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玄烨，确认他这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试探。

        玄烨坦荡地看着他，见他不信，又开口说道：“在宫外的时候，朕便瞧出来了，只是当时不知道她是谁。本还想着等朕大婚后，就去求皇祖母成全你，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索中堂的孙女。你该早些告诉朕，这样说不定早些求了皇祖母，已经促成了一桩好事。”

        福全默默听完玄烨的话，竟然笑了起来。他的醉意还没有完全消散，言行举止比平时放开了许多。只是，在玄烨眼里，这位一起长大的皇兄笑得有些凄惨。

        “皇上该不会现在都没明白过来吧？只要她的身份摆在这里，她永远都会是您的女人。皇上也别误会，我们之间君子之交淡如水，并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大家只是谈得来的朋友，若是彼此不是现在这种身份，也许将来会有机会发展。但从她进宫那日开始，便再没有这进一步的机会了。”

        玄烨诧异地看着福全，眼神中带着怒其不争的意味。

        福全没有再说下去，他也知道今日这些话已经有些逾越了，却借着醉意说服了自己那颗行将破碎的心。

        他猛然抬起头挺起胸，目光恢复到从前意气奋发的模样，对玄烨拱了拱手，抬步向大殿走去。

        从今往后，他和芳仪就再无关系了。

        待宛妤和芳仪重回大殿时，福全又是酒过三巡，撸起袖子和弟弟们闹到一起。他越喝越清醒，孝庄太皇太后瞧他没什么事，也就只是劝了劝，随他去了。

        宛妤将做好的香包捧到孝庄太皇太后面前，果然令她爱不释手，从里面拣了个充满童趣的小布老虎，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便对宛妤说道：“瞧你做了这么多，本就想到今日客人多，对吗？”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才和芳仪姐姐做的时候也只是想着给太皇太后和苏嬷嬷凑个趣，然后就是我们姐妹几个拿来熏熏屋子，再多就送些给宫女姐姐们，没想着今日会来这么些贵人。”

        孝庄大笑起来。

        玄烨的皇弟五皇子常宁瞧着宛妤手里那一串香包眼馋，忍不住嚷嚷道：“见者有份，皇嫂可不能偏心。”

        他的这声皇嫂叫得殿内众人俱是一震，孝庄太皇太后的脸色立刻就不怎么好看了。

        虽然这几个女子以后都是皇上的妃嫔，但能被称为皇嫂的只有皇后一人。

        常宁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一跃而起凑到宛妤身边来选香包。

        福全瞧了瞧皇祖母和皇上的脸色，连忙站起来，一把拽过常宁，借醉喊道：“要什么香包，你刚才那杯酒还没喝完呢，别以为你年纪小就能耍赖，快点喝了。”

        常宁还有些不死心，伸着手想要去拽一个下来，却没成功，就被福全拖走了，姿势有些滑稽。

        宛妤赶紧退到一边不敢说话了，显然也是明白那声皇嫂的确大有问题。

        这么一闹，孝庄太皇太后没了兴致，没多久就借身体乏了，打发众人散去。

        众人站在一旁，先等太皇太后离开，又等皇上和众皇子离开，这才敢各自回房。

        玄烨临走前，特意绕到宛妤身边，从她手里接过那一串香包，问道：“可以让朕借花献佛，送给兄弟们吗？”

        宛妤根本不敢表态，连忙松了手。

        众目睽睽之下，玄烨也不好说什么，深深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后来，据明秀告诉她，玄烨并没有把香包送人，而是全部挂在了乾清宫，弄得那一阵子，出入乾清宫的人身上都带着一股子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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