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七年,诸侯割据的局面才平息不久,妖魔鬼怪却已卷土重来。
新朝毫无新气象,有的尽是民不聊生,荒野之中易子而食惨状比比皆是。
逃难的洪流似是蝗虫过境,所到之处留下满地疮痍。
帝都风雨飘摇,人间烟火沧桑。
大业的北方名为泽州,此地人杰地灵,因紧挨莽荒平原,它只能成为刀起兵戈的凶地。
辖下的凤岭郡,算得上是难得的苦寒净土,然而覆巢之下无完卵,短暂的平静又能坚持几时。
楚村只是凤岭郡内一座毫不起眼的村子,之所以会有些许的名头,无外乎它的来历。
前朝为大楚,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一支血脉后裔流放到了此地,因此才有了楚村。
然而历经数代,属于皇室的血脉早已枯竭,就连楚姓也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如今的楚村,杂姓早已成为了中流砥柱,之所以还未将楚村的楚字摘除,仅是因为村里还有一位楚家的少年郎。
嘎吱...
破败的楚庙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森冷之感,那两扇腐烂的木门此时被楚高阳缓缓推开。
年岁不过十六,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青衫,双眼却是透着不符合年龄的深邃。
“楚皇啊,你这又是何苦来哉,这天下早就没有楚姓咯。”
楚高阳垂头丧气地坐在青苔石阶上,他没想到死去上千年的皇者竟然会给自己托梦。
“我也不算楚姓啊,只是我娘为人心善,小时候就把我过继给舅舅了,我原本是姓叶的啊。”
“得了,谢谢您老人家让我梦中经历了那一世,着实是让我这个少年郎开了眼界,想不到凡人的一生也能如此精彩,无需借助天地之力就能翱翔洪宇。”
楚高阳都不得不承认,那灯红酒绿的繁华香江实在是让人流连忘返,那里有太多他前所未见的景象。
“不过跟这深山大泽比起来,总是缺了点什么。”
“看来是少了烟火朝气。”
楚高阳从三岁记事起就知道自己被母亲过继给了舅舅,他那时候难过了许久,直到双亲离世,而后待他视如己出的舅舅也走了,心中的芥蒂才渐渐释怀。
“一个人过日子好啊,村子里的叔婶们总会给我一口吃的。”
楚高阳守着这座楚庙就这样过去了十多年,期间,也有许多村民想将他领回家方便照顾,却是没能如愿。
按照他的理解,所有人都最好不要跟楚姓之人牵扯太深。
“我也不想的啊,可谁让人世间是有因果的,我可还不起。”
楚高阳自言自语道,他知道这次承了楚皇的情,以后要还的可能就是整个天下了。
“因果术,符道。”
原本以为自己跟修行扯不上边,终其一生也就是老死在楚庙中罢了,可谁能想到泼天的富贵会来的这般蹊跷。
“楚皇啊,你的这份传承怕是要让我崩掉满口牙咯。”
楚高阳嘴里说的不得劲,可身体却是老老实实的在修行了,符道的吐纳之法有别于其他,只凝练心神,壮大七魄。
人有三魂七魄,天魂地魂人魂乃是根本,轻易动不得,而楚皇的符道却是另辟新径,想来也是旷古绝今了。
若是楚高阳没有梦到过那灯红酒绿的一世,想必早已将这份传承弃之如履。
实在是有违常理,哪怕是正统的修行者恐怕也会敬而远之。
“开胎、剔骨、通窍、贯脉、五气,这修行者的五大层次,入得十境方可为人上人...”
楚高阳一边自言,一边明悟己身,然而他却不知,一株长在墙角处的九叶草随着聆听他的道法而欢快地摇曳不停。
“出生时自带胎气,活着时满嘴俗气,死了时憋着一口气,同样是气,为何差距这般的大...”
“开胎开胎,是为引动胎气,使得吐纳之法能够运转自然,一周天为一始,周而复始,妙趣无穷...”
“开!”
修行几个小时,楚高阳抑扬顿挫的吼了一声,随即他的面目急速扭曲起来,紧接着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啊,好痛啊!”
不一会儿,楚高阳便捂着肚子在地上狼狈地打滚起来。
“楚哥儿,你怎啦!”
就在这时,一道急匆匆的小身影奔到楚高阳身旁,慌忙地蹲下身来。
咳...
呼哧...
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模样生的精致娇俏,甚是讨人喜欢,关键的是,小姑娘还有位当村长的爹。
这让她在十里八村都享有盛名,是许多良家人心仪的完美媳妇人选。
缓过气来的楚高阳重新坐回石阶上,他朝着林雨荨摆摆手。
“芽妮子,我没事,用力过猛了。”楚高阳略显尴尬道。
原本以为修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可没想到是自己目光短浅了,单是第一层次的开胎,就差点让他原地飞升。
“楚哥儿,给,先喝点水吧。”
见楚高阳安然无恙,林雨荨笑了,露出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满心欢喜地将食盒里的茶壶递给对方。
咕噜咕噜...
“芽妮子,真是太谢谢你了。”
喝完水的楚高阳毫不客气地拿过了食盒,急忙掀开盖子狼吞虎咽起来。
林雨荨就这么搭着脑袋默默看着,眼中满是异样之色。
“楚哥儿,我听我爹爹说,隔壁村死人了,模样好吓人,七孔流血,身上只剩下了一张皮,柱子哥哥那天去帮忙,后来...”
没过多久,林雨荨开始将自己听到的见闻娓娓道出。
“楚哥儿,这世上真的有鬼怪么?”
林雨荨在楚村也算过得无忧无虑,吃穿不愁,又有楚高阳这只青梅竹马陪伴。
可是最近,周围的不好消息接踵而来,这让涉世未深的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林雨荨开始明白,这片大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所有人都会死,能活着实属不易。
呃...
这时,放下食盒的楚高阳打了一个饱嗝,他伸手摸了摸林雨荨的脑袋。
“芽妮子,小小年纪想这些作甚,哪怕是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不要怕。”
“嗯哼。”
闻言,林雨荨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些不高兴了。
“楚哥儿,你一个人睡在楚庙,夜里不害怕吗?我有天夜里突然听到隔壁的嫂子一直惨叫不停,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都快吓死我了,后来你都不知道,隔壁的嫂子居然一个劲儿地猛夸隔壁的哥哥厉害,我都...”
“停停停,芽妮子以后夜里你最好少出门。”
楚高阳忍不住扶额,幸好林雨荨没胆子去偷看,否则就糗大了。
“咦,楚哥儿你就一点不好奇隔壁的嫂子吗?”
林雨荨满脸疑惑地看着楚高阳,她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
“我好奇个鸟锄头,芽妮子诶,他们这是在圆房啊...”
好不容易支走林雨荨后,楚高阳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楚庙前有一四开合的小院落,砌着一堵六尺高的矮土墙,经历了太久的风雨飘摇,到处呈现出腐朽的青褐色,墙体早已被侵蚀得残破不堪。
唯一一棵老槐树还长歪了,怎么看都有点像一位佝偻的老妪。
若是站在此树下,倒是隐约能够听见若有若无地凄厉啸音,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还是想着逼我走出楚庙对吧。”
“告诉你,楚人的风骨就是宁折不弯,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们越是逼迫,我就越不可能随了你们的意。”
楚高阳直视着那棵老槐树,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渐渐的,他黑色的眼眸中出现了一尊佝偻的凄惨青面獠牙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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