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禅原本是不想认怂的。
如果能够有机会偷偷打杀了这个静霜宗小术士自然是最好,念头立刻就会通达。
可是眼下有神霄宫的无城子护着,再加上护短的静霜宗也不是吃素的,他还没有自信同时硬刚一宫一宗。
既然没有这个机会,他就只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海阔天空。
仅仅炼神境就能得窥炼器之秘,将来的潜力和成就不可限量。
对方若是记恨自己,用炼器为要挟手段,背后敲他大光头闷棍的人还不得排着队.
若是有好处,谁管你什么须弥宫不须弥宫,为了讨好这个小术士,说不定同门都会有人下这个黑手。
这也是墨门虽弱,但是却没有人小觑的缘由,同样造成了墨门中人自大的性子,哪怕是其他宗门两位真人敌不过的兽王,也要去撩上一撩。
“这,这是……虚空凝阵?”
公输磐哪里还看不明白李小白信手挥洒出的淡淡灵气符文法阵。
虚空凝阵对于术道修为的要求并不高,哪怕是引灵境也可以,但是难就难在与灵气的亲和力和精确掌控,使绘制出的灵气符文暗合天地规则,从而稳定下来。
别看那一根根线条和符文静静的悬浮在那里,实际上却与天地灵气激烈交换,静中生动,动中生静,诸多奥妙不可言传,只可意会。
公输磐自认为天资过人,也仅仅是在凝胎境初阶才得窥门径,其中也足足耗去了他五六年的时间。
眼前这个沉迷于排云舟法阵符文的年轻人很显然不是在五六年前心性未定的少年时才领悟的。
机关舟的品级更在寻常机关兽之上,蕴含着诸多墨门不传之秘。
平时看到的或搭载的都不是炼器士,哪怕琢磨一辈子也休想破解,可是在内行人眼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任何机密都能够一一破解出来。
公输磐在嫉妒之余,又不免有些心急,排云舟的墨门秘法怎能随随便便让外人得了去,对方还不是墨门的炼器士。
擅自将宗门不传之密泄于外人,就算是长老也同样吃罪不起,公输磐酸溜溜地说道:“喂,小子,看看就行了,这是我墨门的宝贝,有些秘法是不外传的。”
“公输磐,你此前不是让看的吗?怎么又出尔反尔了!难道你墨门就是这般气度?”
无城子的手掌未离开青铜圆鼎,单纯的输出灵气并不影响他说话。
就像被捏住了尾巴的大公鸡,公输磐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这件宝贝,外行人想看就行,内行人谢绝参观!”
幸亏是在船舱里,有些地方因为角度和位置,无法被看到,终究是不完整的,而且还有驱动法诀,不然公输磐早就拿块布把那个静霜宗小术士的眼睛给蒙上了。
当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庆幸的念头时,脚下突然一晃。
“怎么了?”
印禅如同惊弓之鸟般大叫了起来。
“不知道!也许是后面那头妖兽!”
公输磐又开始紧张起来。
“是兽王!”
印禅提醒公输磐,他与对方就是因为轻视了那头大家伙,才会吃了大亏。
“不是兽将吗?”
公输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天邪教的邪兽里面除了兽兵以外,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兽将,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兽王?!
“比兽将更可怕!可怕的多!”
印禅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兽将。
他话音未落,排云舟再次一晃,轰隆一声巨响在舟尾后方炸开。
“吱!~”
兽王的咆哮声闯入所有人的耳膜,那些精疲力竭,一踏上排云舟便昏睡过去的术士也被如此大的动静惊醒。
公输磐冲到舟尾,随即又大呼小叫着跑了回来。
“加速!加速!”
那头兽王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双方之间的距离飞快拉近。
“我已经全力了!还有余力的,别傻站着,快过来帮忙!”
无城子大叫起来,他可不想被六亲不认的兽王追上并吃掉。
修为越高的术士对于邪兽来说越是大补,天晓得连吞下几个全真境的真人,这头兽王会强大到什么样的地步。
难怪被称作天外邪神,这简直是太邪门了。
跟着无城子和印禅的人早已经油尽灯枯,连站起来都费劲儿,跟着公输磐的人大多还神完气足,连忙冲了上来,一只只手按在青铜圆鼎上面,将灵气就像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灌进去。
随着输入的灵气越多,机关舟的转换效率却越来越低,虽然能够得到加速,却是杯水车薪。
轰!~
排云舟后方的灵气盾剧烈震颤了一下,终于溃散。
虽然速度没有增加多少,但是灵气盾的强度和恢复速度却是提升了不少。
然而追在后面的兽王却像猫戏老鼠一般,吐出的透明圆球一个快过一个,将疾速逃窜的飞云舟震得东摇西晃,就像陷于大海的惊涛骇浪中。
“快,快,再快一点!”
强打着精神站在舟尾观察的万里不断催促。
“不行,快不起来了!”公输磐不断打出法诀,稳定住排云舟,他看到依旧在自顾自研究舟体法阵符文的李小白,急道:“喂,静霜宗的小子,你别看了,一起来帮忙。”
一个炼神境术士对于当前的局面所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太多了,哪怕能够再多一分力也是好的。
“姓李的,让你的大雕去引开那只兽王!”
在危急关头,印禅又再次原形毕露,只要能够逃过一劫,他根本不在乎是否不择手段。
“雪娘不过是灵犀境,你这是让它去送死吗?”
李小白放下放大镜,将目光从舱体内壁上收了回来。
“往左,往左!快闪开!”
舟尾的万里突然惊恐的大叫起来。
公输磐连忙催动法诀,排云舟猛然往左晃,所有人的身体朝着一个方向倒去,好在他们死死咬着牙拼命坚持,这才没有撒手。
青铜圆鼎若是失去了灵气供给,后果不堪设想。
轰!~
左侧的灵气盾完全溃散。
舟体猛然一震,瘫软在地上的人,有的被震醒,有的干脆被震晕过去。
“往右,往右,不,不,往上,往上,快往左!”
完全趴在舟尾甲板上的万里脸色煞白,看着一颗又一颗可怕的透明圆球向自己飞来。
后方和左侧的灵气盾还未恢复,上方的灵气盾又被震散,坚韧的黑帆硬生生被扯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裂痕。
“到底是往哪儿?说清楚!”
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让墨门长老公输磐满头大汗的手忙脚乱,差点儿没能反应过来。
“走开!我来!”
李小白突然推开了阵脚大乱的公输磐,直接一挥手,整艘排云舟猛然颠倒过来,原本还是按住青铜圆鼎的术士们一下子变成紧紧拉住圆鼎的一部分。
好在三支粗壮的鼎足牢牢固定在舱内甲板上,这才没有发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不过公输磐和那些油尽灯枯的术士们就没那么好命了,和一堆没有固定的东西呯呯嘭嘭摔在了舱顶,立刻惨叫声大起。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排云舟又迅速正了过来,这些倒霉鬼又摔了第二轮。
李小白却稳稳站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嗯,看来还行!”
李小白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没有看到其他人在猝不及防下的惨状。
“你,你怎会机关舟的驱动法术!”
撞得鼻青脸肿的公输磐气急败坏的指着他。
“你都比划了老半天,是个人都看会了!”
李小白轻描淡写的不以为然。
以灵气为凭,以天地为板,平空绘制了大半天法阵符文,再加上以前的基础,他渐渐琢磨明白了这艘机关舟的一些原理。
刚才比划的那一下虽然不是正经的驱动法诀,却已经能够引动排云舟的反应。
听到李小白的话,众人立刻想起了芷蓉在不久前说过的话。
“师弟很聪明的,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这家伙恐怖如斯,竟然真的看会了!
若非亲眼所见,否则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诸君,那么接下来,请看本公子的表演!”
李小白这二把刀开始挥动双手,一道道灵气挥撒出来,不伦不类的施展出驱动机关舟的法诀。
换作旁人一模一样的学他动作,哪怕累出一身臭汗,也指挥不动这艘机关舟。
可是李小白偏偏对这艘机关舟的构成法阵符文有了一定的了解,尤其是控制法阵,知道该如何动手。
“不要……”
排云舟船舱内回荡着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惨叫。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抖抖手呀抖抖脚呀……”
这首魔音贯耳之曲原本就是来自于一个魔女,现在换作李大魔头将其作为驱动机关舟的法诀,威力更是爆增。
唱着唱着忘词儿了,接着欢乐的换词,变成了鬼畜《约德尔山歌》,忽高忽低的调子真跟魔音一般。
听觉惨遭虐杀的酸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连知道“真相”的无城子都怕了,域外天魔简直是太可怕。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跟兽王拼了呢!
高高的云层之上,雪域神雕雪娘低下头好奇的看着公子乘载的机关舟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左右摇摆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突然冷不丁的来个大回环,让人看着都心惊肉跳。
舱内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是被摔的,而是被吓的。
至于后面那头穷追不舍的兽王反倒成了陪衬,心有不甘的张开獠牙巨口,就像机关枪一样连连喷出透明圆球,漫天乱飞,却连连落空,甚至连排云舟的灵气盾边儿都没摸到,比之前还不如。
雪娘看着排云舟像疯魔了一样癫狂乱窜,不解的发出一声清鸣。
“唳!~~~”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头晕脑胀的芷蓉缓缓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娇吟,很快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木屋里,身上还盖着薄被单。
这是哪儿?
还有……那头兽王?!
刚想到这里,芷蓉腾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颗心又拎了起来,被兽王追杀的惊险经历,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李小白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进来。
“师姐醒了?一定饿了吧?快来喝热汤,师弟可是熬了好久。”
“那头兽王呢?它追上来了吗?”芷蓉没有在意那碗汤,而是迫些想要知道大家的现状。
“兽王?被人引走了,恰好遇上大衍宗的宗主,带着好几位真人截住了那头兽王,我们趁机开溜,所以,现在安全了。”
李小白走到床边,端着汤碗,准备喂给芷蓉,好歹这位师姐也是真心向着自己,他做这点儿小事也是应该。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其他人呢?”
空空肚皮不争气的发出抗议,芷蓉脸红了红,没有让李小白喂,接过汤碗。
“啊,六个时辰之前,其他人在外面躺着呢!”
李小白耸了耸肩膀。
无城子也好,印禅也罢,万里师兄和玉贞师姐等人全被他横七竖八的扔在地上,看得顺眼的,给块被单,看不顺眼的,直接丢草窠里跟蛇虫鼠蚁为伴。
“啊,啊!不要,不要,救命啊!”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就像即将挨轮的小姑娘,不过很快安静了下来。
“这是哪儿,啊,呕……”
翻江蹈海的呕吐声让李小白汗毛直竖,他与师姐互相对视一眼,看来把那些家伙扔在外面完全是正确的选择。
紧接着又有人相继被惊醒,却无一例外的大吐特吐。
比过山车还要惨烈一万倍的机关舟飞行经历,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从未预料到的可怕体验,刚一恢复神智,那种天旋地转,完全失去方向感的眩晕后遗症立刻爆发。
呕吐物散发出来的可怕味道,不仅仅是自己熏自己,还有互相熏,这场呕吐一发不可收拾,许多人恐怕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木屋外面的空气立刻就像经历过生化武器袭击过一般。
好端端的大木屋,往里头塞进二三十人都没有压力,但是李小白却只留给了芷蓉一人,连无城子,万里和玉贞这几位都没有得到任何优待,除了被单,也就多了一块垫子。
不过恢复清醒后,众人也没有抱怨着什么,看着满地狼藉便知道,如果把他们也放进屋子里,恐怕这座木屋就别想要了。
“排云舟,老夫的排云舟!”
回过神来的墨门长老第一时间找到了李小白,他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却没有看到自己那件逃命法宝的影子,问了人才知道,那个天杀的静霜宗弟子手上有一件容量极大的储物法器,答案不言而喻。
“排云舟?呵呵,哈哈,好像被兽王打碎了,很碎很碎的那种!”
李小白摸着后脑勺,无耻的故左右而言他。
“你莫要哄老夫!这件宝物你可耽待不起。”
公输磐气呼呼的,连把这个小混蛋撕碎的心都有了,居然连他的排云舟都敢贪墨,这胆子简直是包了天。
“木有!”
李小白摊开双手,耍起了无赖,至少也得等他把机关舟的奥秘彻底琢磨透了,才有可能物归原主,制作机关舟的材料不易,恐怕也回不到正主儿的手上。
“莫以为老夫不敢动手不成。”
公输磐气得连长长的胡子都快吹起来了,撸起袖子,这老家伙一言不合,打算开干。
“你不敢!”
无城子的声音非常及时地在对方身后响起,只要不放出机关兽,他一个能打对方两三个,而且绝对有自信在这个距离从一开始就能让对方放不出机关兽。
“你,你们,好好好,无城子,你这是铁了心要帮他,行,如果想要让此事作罢,必须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倒底是个不能打的,外强中干的公输磐语气一转,怂的流畅自然。
“什么条件?”
无城子冷笑着,吃定了公输磐。
“很简单,让他破出静霜宗山门,入我墨门!”
公输磐其实早有这个心思,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罢了,眼下干脆认怂,也是为了找这个借口。
“哼,人家静霜宗的内门弟子,还会比不上你们墨门?”
无城子不屑一顾,一个炼器士弟子在静霜宗内的地位和受重视程度,远比满地炼器士的墨门要高,正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尾。
“老夫以衣钵传之!这样如何?”
公输磐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挺起胸膛,直视着无城子。
长老的亲传弟子可以有多人,但是衣钵弟子却只有一个。
杀手锏,压箱底,不外传的秘法与宝物,这些或许不会给亲传弟子,却绝对会给衣钵弟子。
如此一来,李小白贪墨了他的排云舟反倒不算什么,作为衣钵弟子,迟早要给的,早一天和晚一天没有太大的区别。
无城子迟疑了,寻常墨门弟子倒也不算什么,其他各宗门的支持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但是作为墨门长老的衣钵弟子,有些宝贝和绝学却是外面得不到的。
公输磐的条件变得极具吸引力。
“没兴趣!”
李小白压根儿就不在意将来那些有的没的,他只在乎自己手上已经得到的。
原本窃喜着准备喊一嗓子“乖徒儿”的公输磐当场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闷棍,好像有人冲着他嘲笑道:你个棒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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