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辰璋回到房间,方才发现房间还和当初离开时一样。他从部队退役之后,便直接回到了学校,还不曾回家,这是退役后头一回回家来。看着眼前这景象,不免触景生情,想起了要离开的那天……
两年前的一天,香樟树苍翠茂密的枝桠,将炎热的夏天腾出了一片清凉的空间。烈日当空,阳光穿透层层树梢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圈圈闪烁的光精灵。
姚辰璋看着随风轻晃的树枝出神,突然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深深的迷茫。
填报志愿的时候姚辰璋就好害怕要跟楚忆家分开了。半年才能见一次面,这不是姚辰璋能够适应的时长。他们还没有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
更令姚辰璋没有想到的是,到最后他却选择了更为久的时间。姚辰璋知道告诉了楚忆家她会难过的,但他必须跟她说明白。
姚辰璋上前,抚摸着香樟树杆上的名字,心里荡漾着一片涟漪。这是小时候他与楚忆家一起刻下的名字。有点傻气,有点怀念,有点甜……
“辰璋哥哥!”
是丫头……姚辰璋高兴地转过头,还没看清楚来人,便被小小的人儿撞了个满怀。楚忆家啜泣的声音,在姚辰璋的胸口嗡嗡传来,不由心口一悸。
“你已经知道了吗?”
“唔……呜呜……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就报名了!呜呜……你是大骗子……明明说好了有事情不可以隐瞒对方的!”
楚忆家两只手把姚辰璋的背揪得生疼,但其实姚辰璋心里更为难受……
姚辰璋也想提前告诉她的啊!可是告诉了她,她一定会阻止他……为了证明自己可以变强,可以保护她,他必须争取这个机会。
“对不起,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来不及告诉你……”姚辰璋搂着怀中的女孩,突然感觉好害怕以后这样的拥抱会不再有,于是加紧了拥抱了力度……
“你骗人!”楚忆家挣脱姚辰璋的怀抱敲打着姚辰璋,这疯丫头又撒泼了……姚辰璋哭笑不得的重新将她拥入怀中。
“丫头乖,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就在这棵刻着我们名字的香樟树下等我,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走!”楚忆家紧紧地抱着姚辰璋,抬起头倔强地看着姚辰璋,像是害怕姚辰璋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
“到时候香樟树就抽新芽了哦!”
“我才不管!”
这丫头刚从医院跑回来,脸色还有些许的苍白没有血色,可眸子还是那样倔强的让人心疼。姚辰璋轻轻地抬起手来,将她眼角的泪水抹去。
抚摸着这张让人又爱又怜的脸蛋,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多希望可以让它变得红润起来。
“丫头该长大了,不可以再任性!”姚辰璋用双手捧着她的脸蛋,轻轻地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看着楚忆家哭丧着脸又娇羞可爱的容颜,姚辰璋突然看着移不开眼,要过两年甚至三年他才能见到这娇美的笑颜了……
“不要难过,当兵就两年的,兴许再过一个春秋我就回来了,哈哈!”姚辰璋试图用笑掩饰自己的不舍。却不想树梢忽而洒下的斜阳如此刺眼,姚辰璋不禁眯起双眼,眼角热热的,似乎能感觉到泪珠在阳光下闪耀的星芒。
楚忆家兴奋地抓住姚辰璋的手臂,激动得眼角的泪花也跟着跳跃:“真的吗?那么,来年就回来了吗?”
“嗯……也许吧!”姚辰璋只能这样含糊的给出答案,谁都知道的,当兵哪里是可以随意回乡的?可是楚忆家似乎并没有考虑那么多,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相信姚辰璋的每一句话,突然感觉心里暖暖的。
看着她笑得如此阳光,如此闪耀,姚辰璋不由也跟着她笑了起来,抬手轻轻地掐干她眼角的眼泪,心里有丝悲悲凉凉的空虚蔓延……
入伍离开家之前,姚辰璋先回了一趟那所姚辰璋梦寐以求的大学,办理休学手续。
江宁大学,是姚辰璋三年前就为自己定下的目标。终于成功入学至今,可如今姚辰璋必须暂别学校两年嘞!姚辰璋不想荒废了学业,幸好学校可以申请休学参军,这也是姚辰璋毅然选择入伍的保障。如果退伍姚辰璋没有别的打算,仍然还可以回来继续学业。
当姚辰璋站立在江宁大学宏伟的大门口,看着周末空荡荡的大学,心里荡漾着一波又一波难以抑制的激荡。回首在这所学校不到两个月的大学生活,心里还是有些许的遗憾和不舍,也有难以抑制的期待。
江宁,姚辰璋们两年后见。
“辰璋。”
刚踏出步子,便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陶兰,大二的学姐。学生会实践部学员,自创了柯南侦查社,而姚辰璋也是这两个组织一员,对于这位学姐,姚辰璋一开始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还记得当时跟她说自己这一感受时,她还温柔的笑着说:“呵呵,那就亲切地喊我一声姐吧!”
“兰姐,你怎么知道姚辰璋今天回来。”姚辰璋站在原地等着她向姚辰璋走来。这个美女,其实有点冷,连姚辰璋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姚辰璋会觉得她有一股亲切感。
“这有什么难的。”陶兰挺高的,一米七几的个子,以及她身上散发的王者风,让姚辰璋这个一米八的男生都显得没那么有威慑力。
“去了部队,也好好让那艰苦的生活削削你的尖刺儿。”她伸手帮姚辰璋整了整衬衫的领子,姚辰璋不好意思的躲了躲笑着说自己来。其实她的心思姚辰璋还是有点明白的,只不过,姚辰璋自己的心思姚辰璋更明白。
“兰姐,我有什么尖刺儿啊!可别瞎说哦!我要去办休学手续了,回见吧!”为了不听到从她嘴里出来一些让人尴尬的话,也为了不再面对她幽怨的眼神。姚辰璋必须躲开她,并且,姚辰璋不希望破坏跟她之间那抹纯洁,不想让暧昧的气氛缭绕彼此。
姚辰璋走出没几步,陶兰便从背后抱住了姚辰璋,姚辰璋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两年而已,我可以等。”
说实话,姚辰璋心里那抹厌烦就这时候开始滋生了。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为什么她不明白?
看着校门口孜孜不倦的喷泉,水珠不停的喷洒出来,水珠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姚辰璋突然觉得过于执着的事物,也不见得就应该被欣赏。
姚辰璋扯开陶兰的手,冷静的语句变得不像自己:“兰姐,请不要破坏你在我心中的邻家姐姐形象。”姚辰璋转过身,用自以为绝然的方式凝视她的双眼,“兰姐,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就像这孜孜不倦的喷泉一样,过于执着,也不一定会被人欣赏。”
不想再看她多做怎么样的反映,姚辰璋像是逃跑似的大步流星的离去。在姚辰璋的心里,他不想伤害任何一个爱姚辰璋的人,但也并不是所有爱自己的人都应该被自己接纳。
姚辰璋办完手续直接回到了宿舍,阿扣还是一如既往的戴着大大的耳机坐在电脑前疯狂地玩着电子游戏。连姚辰璋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姚辰璋真怀疑如果小偷来搬空了宿舍他是不是都不会知道。
“阿扣!”这是姚辰璋喊的第三声。实在让姚辰璋感到极其的没有存在感,姚辰璋直接过去摘了他的耳机大吼,“同学!你的宿舍要被搬空啦!”
阿扣第一个反应是很紧张地瞧了东再瞧西,然后发现一切正常后,他转过头看着姚辰璋。姚辰璋看着他无辜而又呆愣的表情,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呀!蟑螂哥~你怎么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就在姚辰璋抬起手要敲他头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而这也是他激动异常的时候,他开始不停地用让人匪夷所思的语气来问姚辰璋一些琐碎的小事。姚辰璋真怀疑他是从神经科逃跑来此的疯子,安静的时候可以静得跟死人一样,疯的时候可以跟机器一样怎么都停不下来。就像是此刻没什么好激动的事他却像发现姚辰璋死了又活过来了一样震惊。
姚辰璋环顾了下四周,这整个宿舍被搞的乌烟瘴气的,东西乱七八糟的躺着,地板更是脏的可以,衣服挂了一大堆,居然还有女生的内衣物!
“……”姚辰璋低着头敲了敲脑门,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舍友才好!
“呵呵,我一会就收拾好哈!蟑螂哥别急哈!嘿嘿。”沈扣开始忙里忙外起来,那神态和动作整一个龟孙子小汉奸!
“女人的衣服是怎么回事?”这小子竟然趁姚辰璋不在带女人回来!
“呃……不是我啊!是……”阿扣忙着边收拾那些衣服边解释着,“嘿嘿,新交的女朋友嘛!”他绕了绕头,原来他也知道不好意思……
“好啦!你不用难为情,我就要走了,你就是要一天带几个回来都好!我眼不见为净!”姚辰璋说着便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走?不是吧兄弟?没那么严重吧?”阿扣忙按住姚辰璋的双手满脸的着急,“不就带个女朋友回来住了一晚嘛!没必要换宿舍吧?”
姚辰璋推开他的手继续叠自己的衣服,阿扣扳过姚辰璋的身子突然很严肃的说:“喂!兄弟情谊都不讲了吗?”
姚辰璋叹了口气,把他放在姚辰璋双肩的手放了下来。
“阿扣,我今天是回来办休学手续的。”
“什么?休学?”
“我报名参军了。”姚辰璋见他诧异的表情知道他又要开始啰嗦一顿,忙打断了他,“这两年你都要一个人住了,如果你寂寞,我不介意你带着你的女朋友来陪你的。这两个月,谢谢有你陪我度过。”
姚辰璋说完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整理姚辰璋的行李。
“不是啊,蟑螂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还谢谢哦。”他突然情绪低落的站在一旁看着姚辰璋不说话了。
“我有吗?”姚辰璋话一说完阿扣突然拥抱住姚辰璋,还能听到他暗暗的啜泣声在姚辰璋肩头此起彼伏……“不是吧阿扣,你这不比我还婆妈!”今天怎么总是被人抱啊,吃人豆腐也不带这么频繁的。
“我们真的要两年才能见面了吗?”阿扣像个孩子似的闷声闷气的问姚辰璋,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嗯!”姚辰璋回抱住他,拍拍他的背,突然感觉到心里浓浓的不舍油然而生。
看看这个混乱的宿舍,心里也不由一片乱痕……
整理好东西阿扣送姚辰璋去站点等车,他拉着姚辰璋的行李箱像个小媳妇似的跟在姚辰璋的后面,一张闷闷不乐的脸已经很明显的告诉了所以人他不开心。
姚辰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姚辰璋只能傻傻的对他笑。然后也跟着沉默无言。
眼看着车从远处来了,阿扣把行李交到了姚辰璋手上,然后猛然的拽住了姚辰璋的手臂:“蟑螂,我不会让别人住进我们宿舍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姚辰璋哭笑不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互说着珍重。兄弟之间,没必要搞得跟生离死别的惨剧一样。姚辰璋抬手擂了下阿扣胸口笑了笑上了车。
“你放心,两年而已,我等你回来。”
这已经是这一天第二个人跟姚辰璋说这话了。而且这会儿竟然是个男的,车上车下的人们都狐疑地看着姚辰璋们。阿扣则是没发觉似的跟着公交车跑了一段路。
我知道你不舍,但也还不至于弄得跟离别的车站一样感伤吧?
面对着周围的目光,姚辰璋突然莫名其妙的觉得身上痒痒起来。
站在阴凉的香樟树下,看着铅笔刀刻下的名字,嘴角不禁轻轻上扬。这是属于楚忆家和姚辰璋的回忆。丫头,我好舍不得你。
还记得刻下名字的时候姚辰璋们都才六七岁。还是一个抓着铅笔写歪歪扭扭的“1,2,3,4”的年纪。
“丫头,你看!这是哥哥刻的姚辰璋的名字!好看吧?”男孩得意的对小女孩炫耀,女孩抬起头,脸蛋脏兮兮的,蹦跳着跑过去看他所谓的名字,只见树上歪歪斜斜地刻着“辰”。
女孩不声不响的拿出小刀,也在大树树干上一笔一划的刻上“忆”。
男孩会意的点点头,然后又在两个名字下方刻上了几个小字:“在一起。”
“咦?哥哥为什么要写上这三个字呢?这是什么意思呢?”
“笨丫头!就是丫头和哥哥要在一起啊!”
“嗯,姚辰璋们就是在一起啊。”
“可是姚辰璋希望姚辰璋们永远不要分开啊!”
“好啊好啊!”
今天的姚辰璋,穿着一身绿色迷彩军装,背着绿色的包袱,从头到脚都是绿色,似乎已经和香樟树融为一体。没能去往医院看望生病中的丫头,就让姚辰璋在香樟树下与你惜别……丫头,记得要好好的等姚辰璋回来,香樟树,请保佑丫头早日康复。
“丫头,你要记得我不是做不到年幼的誓言,而是现在只是暂时的分开。”
毅然的转身离开,姚辰璋似乎感觉到了香樟树轻轻摇晃的声响,就像低低啜泣的声音一样,让姚辰璋不禁心头一颤。
到了火车站门口的时候,只见人山人海已让姚辰璋辨不清通往入口的路。身穿绿军装的新兵们整齐地坐在广场上,四周被前来相送的亲人们围得严严实实。大批大批的新兵正在候车准备奔赴远方,现场一幕幕依依惜别的场景真是令人感动。
“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到这里就够了。”姚辰璋接过女人手中的行李想要走进队伍中去。爸爸腿脚不便,只有他老婆来送姚辰璋。她硬是要送姚辰璋来,在父亲类似谴责的眼神里,姚辰璋是没有办法拒绝的。虽然姚辰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那么多的家人朋友相送,但是没关系,太多的人出现送姚辰璋,反而会让姚辰璋觉得更加的不舍。
心里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楚忆家。没有姚辰璋在身边,他会不会乖乖的呢?生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院……
“不行,你爸爸说了必须看你上车。”女人的倔强似乎是姚辰璋一直都攻不破的。
而这个时候,坐着的新兵们也一一起身了,看来是要检票了。姚辰璋瞪了眼女人不再说话。要跟就跟吧,随便她了。
“对了,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来送你的。”
“什么?”听完女人的话,姚辰璋顿感迷茫。还有谁会看来送姚辰璋?
“辰璋哥哥。”
闻声望去,姚辰璋才发现在柱子后面,丫头顽皮的身影。
“丫头!”姚辰璋猛地扔了行李冲了过去,一把抱起她就差转圈圈了。“我好想你,好舍不得你。”像是迫不及待要让她知道姚辰璋的思念,姚辰璋一上前便敞开了心扉。见到她的出现,姚辰璋真的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病号不好好养病却跑这里来,喜的是还好在走的时候可以见她一面。
“我也是我也是!如果不是二姨告诉我你今天出发,也许我要两年后才见到你了!”姚辰璋就知道那个女人爱多管闲事……丫头又哭又笑的搂着姚辰璋的脖子,“你可恶!都不告诉我!”姚辰璋突然感觉到肩膀上的衣服被折起了一角,然后一阵寒意袭来,接着是肉被利齿紧咬的痛楚袭来。
感觉到是这个丫头咬人,于是姚辰璋忙把她放回地面,心怕她把自己给吃了也说不定。“呃啊!丫头怎么学会乱咬人啦!”
“我要在你身上画押,宣布我的归属权!这样你去哪都会带着属于我的记号了!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丫头嘟着嘴一如既往的任性摸样。
“傻瓜。”如果要留下记号,何以要用咬的?这整个脑海,整个心房,整个回忆都是属于她的印记。无一例外。
川流不息的人群,人声鼎沸的热浪,像是已经静止,又像是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过度着,这个世界瞬间只有姚辰璋们两个人,姚辰璋看到了她眼里的姚辰璋,姚辰璋想她一定也可以看到姚辰璋眼里的她……
丫头,属于你的我的回忆里,都是你我说不完的故事。
姚辰璋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火车,怎么上的火车,他只知道,他看着丫头的身影在奔跑,并且越来越小,火车发出一声轰鸣,然后丫头的身影变成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多年以后再想起这个画面,姚辰璋仍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上的火车,怎么离开的火车站,可他清晰地记得,丫头眼角流下的那串泪,绵延不断,在阳光下闪烁地光芒,刺伤了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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