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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许鹤宁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宛如一道惊雷,直接落在云卿卿心头上。

        管事被她猛然地一问,眼神茫然。许母在此时着急得咳嗽起来,一声叠一声,云卿卿回神,忙去倒水给婆母喂下去。

        她拼命让自己冷静,可喂水的双手前却止不住一直颤抖,把婆母的衣襟都泼湿不少。

        “卿卿先别顾我,你快问清楚什么事!”许母好不容易止了咳嗽,虚弱挤出一句。

        云卿卿弯着腰给她顺气,朝发懵的管事喝一声:“哑巴了你!”

        管事是见识过她先前对付人的手段,吓得一激灵,脑子也清醒许多,理出大理寺来人说的三言两语:“是陈侍卫先出的事,说什么杀了黄安,然后大理寺来把侯爷抓走了。是不是陈侍卫供出是侯爷指使的?!”

        “黄安?”

        这个快被云卿卿忘记的名字闪过脑海。

        “对,黄安,就是先前皇庄的管事,那可是靠着宫里的人!”

        管事惶惶的点头。

        “黄安被人杀了跟侯爷有什么关系,你胡说什么!”云卿卿斥一声。

        猪脑子!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许鹤宁指使的,陈鱼也不会把他供出来。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眼睛没瞎!

        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然而事发突然,云卿卿一时也理不清关系,特别是知道黄安跟宫里的人有牵扯。

        “娘,我去回云家一趟!”她给焦急的婆母再轻轻拍了拍背。

        许母双手去抓住了她胳膊:“你不要着急,宁哥儿不是乱杀无辜的人,你不要听信外头的传言。云阁老事务繁忙,你等他空闲了再说,你要注意安全……”

        婆母都已经急得前言不搭后语了,云卿卿反倒在这种宽慰中定了定神,朝婆母笑笑:“您放心,我只信他亲口说的话!”

        话落,她当即让备马车,把婆母送回床上,等药端上来,见婆母服用了才匆忙出府。

        肃远侯出事的消息比她想得传得更快,她坐在马车里,大街上已经有百姓在议论纷纷。

        “——先前听说那个庄子管事贪了侯府不少钱,打过板子放出来的,都罚了,怎么还要人的性命。”

        “——那就是个水寇出身,杀人不眨眼的。”

        “——别人贪你家财,你不收拾他?何况肃远侯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人,上回有人当街刺杀他,你没见他一剑就把人头给削了!”

        “——是了,以前都只有他抢人的,哪里有别人抢他的道理。啧啧,再招安,也改不了本性!”

        “——天,那他以后不会也见人不高兴就杀了吧。”

        纷纷扬扬的议论不断涌入云卿卿的耳中,那一口一个水寇,让她心里极不舒服。

        这些人凭什么就认为是他做下的?!

        在她赶回云家的时候,管事见她面上毫不惊讶,直接就领着她往书房去,边走边说:“老太爷吩咐您回来了就让您到书房。”

        她走得发髻都微微散了,几缕长发飘在脸颊,来到书房前,还用手捋了下才敲门。

        “进来。”老人威严的声音传入耳中。

        云卿卿推门而入,发现父亲也在书房里,她依次朝两人行礼。

        云老太爷见她只是跑得喘,赞赏似的看她一眼:“还行,没哭鼻子。”

        她被打趣,此时也顾不上害臊了,紧张地问:“祖父,大理寺的人查清了才来抓人的吗?”

        孙女说话直切重点,云老太爷又是欣慰的点头,缓缓道:“查清了,就不是光抓人了。他那个义弟被用刑了,一字没说,但有人说是你那夫君指使杀人,都闹到高御状,大理寺不得不先抓人。”

        云卿卿闻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云大老爷站起身把女儿拉到空椅子前,让她坐下。

        “卿卿先别着急,我和你祖父在陈鱼被抓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案子突发,是黄安养的一个清倌挑起的事,那个清倌状告官,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把状纸递了上去。当然,后头有人推动,不然那状纸递不到御前。”

        “是黄安身后的那些个公公吗?!”

        能在禁宫里送东西的,也只有那些阉人!

        云大老爷在女儿焦急的询问中点点头。

        她气得眼睛通红,“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就因为庄子的事?”

        “谁会为了点银子去整那么大的动静。”云老太爷叹气,“还是我不该把那小子弄回京城的,本就年少意气竖敌多,可让他继续在浙江……他恐怕也不得安生。”

        招安了,兵马都没有了,靠什么再和那些人斗,南边那批人都烂到骨子里去了。皇帝想要剜肉医疮,许鹤宁就是最好的人选。

        人进京了,对那边也是个警告,起码能压制一些,再等个一两慢慢换一批就好了。

        可那些人,怎么可能消停。

        官商勾结,再和宫里的勾结,这些浓疮是一个连一个的。

        云老太爷自责,云卿卿靠近椅子里,低垂着眼眸,神色不明。

        此时外头有人敲门来找云大老爷,他离开片刻,手里多了张字条,递给老人看:“父亲,估计有人搅浑水。”

        云老太爷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宫里送上状纸的人,走的居然是东宫的路子。一个叫八宝的内侍,认了东宫的管事太监为义子。

        两人都在官场上久经风雨,一个那么容易就暴露的身份,多半有内情。

        “此次可能不单是冲我那孙女婿去的,太子多半要被拖下水。”皇子间的争斗?

        云老太爷瞬间就猜测出最大的可能。

        云大老爷心里明白的,在一边认同点点头。

        “祖父,我能去看他吗?”一直沉默的云卿卿此时问。

        老人神色一顿,思索片刻后说:“我得先着人看看大理寺那里是怎么个审法,要是要等正式的庭审或者陛下那头要插手,在那之前,应该还是能见到人的。”

        “好,那劳烦祖父和父亲了。”她站起身,福一礼要离开。

        “卿卿要上哪里去?要不你先回屋好好歇一会,有用饭吗?我着人给你送过去。”云大老爷觉得女儿是吓着了。

        这个女婿真叫人操心啊,成亲多久,让他女儿已经往家求助两回了!

        云卿卿朝父亲感激一笑:“我去厨房,他也没吃晚饭呢。”

        她不懂朝堂,不懂他们为什么老是对牺牲别人的争斗热络,可她懂她的夫君如今要一个安心。

        外头再乱,她不能乱,侯府不能乱。

        露出两个梨涡的少女神色再恬静温柔不过,云大老爷抿抿唇,怎么更厌烦那个娶了他女儿的臭小子了。

        离开书房,云卿卿走在游廊上。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下人正沿着屋檐一盏一盏的挂灯笼,模糊的光照不散暗夜,她亦有种看不清脚下的路的错觉。

        刚才祖父的话里表明,许鹤宁只要在京城,就不会太平。

        可能这样的事情有了一回,还会有第二回。

        上次是刺杀,这次是入狱……下回呢?

        她突然不太敢往下想,迈出去的步子也停顿在那里。

        虽然刚才她在祖父父亲面前很坚强,可出了书房,压抑着的那些负面情绪就疯狂涌出来,像只小怪兽,一点点吞噬她并不坚固的堡垒。

        李妈妈和翠芽见她停下来,低垂着头,孤单的身影带着无助,叫人心疼。

        云卿卿站在原地,猛然就蹲下身,把脸埋在双膝间。

        “姑娘……”李妈妈来到她身边,也蹲下,担忧看着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难过。”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沙哑,“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招人恨呢,那些人恨他,百姓也对他说三道四。”

        明明,他没有干伤天害理的事对吧。

        祖父说的,他是有功之臣,祖父眼里的功臣那绝对就该是世人眼里的英雄。

        可为何英雄要沦落到这种地步?

        李妈妈伸手摸了摸的发,语重心长:“姑娘,老奴一开始对侯爷也有成见,可事实说明,侯爷一点也不叫人厌烦。姑娘心里不也这么认为的吗?”

        云卿卿没回话,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妈妈见此,又想叹气。

        下刻,她眼前的人已经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除了微红的眼角,脸色神色再也看不出异样。

        “别人越欺他,我就越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眼瞎!”

        云卿卿目光坚定,现在不过就是坐个牢,这世间是有公道在的。她不能丧气。

        李妈妈和翠芽相视一眼,都笑着连忙跟上。

        **

        许鹤宁进来本就风头极盛。

        剿倭寇立功封爵,娶阁老孙女,样样都叫人眼红,下狱的消息更如雪片一般铺天盖地的纷扬。

        而此时东宫里的太子已经知道自己被针对了。

        黄安出事,是他压下去的,黄安家出事,也第一时间让许鹤宁去看有没有问题。结果,还跟他扯上关系。

        啧,一手又一手,是老大吧。

        这个时候蹦出个清倌来,戏子无情,婊.子无义!

        拿命来给黄安伸冤,伸个屁的冤!

        “你们找人在大理寺看着,不许让人暗害了许鹤宁!”

        太子冷着脸,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保住人。许鹤宁真在牢里出点事,云家那老狐狸肯定要迁怒自己。

        太子这头有所行动,大皇子这里也十分高兴。

        他翻手一转,就那么简简单单叫太子焦头烂额,怎么可能不高兴,只要等船只再归来。他银子回来,就能办更多的事。

        两个皇子斗法,都红了眼,唯独在牢里的许鹤宁很悠闲躺在草堆上,时不时还用脚去踢踢边上的陈鱼。

        “还疼不疼。”

        陈鱼被打了板子,屁股正疼呢,被他一踢,都快要跳起来,咬牙切齿:“大当家,你越来越冷血了。”

        把兄弟先推去就算了,还说风凉话。

        许鹤宁闻言低笑:“疼就记住,当上回的教训,现在才给你了。”

        上回指的是方挽晴一事,陈鱼一听,当即就乐了:“再打几板子,我也熬得住!”

        许鹤宁也扬眉笑,这出息。

        “哎,大当家,我们就这样被抓了,嫂子该着急。”

        提到云卿卿,许鹤宁眸光暗了暗,扭头去看牢房里那小小的窗,沉默着。

        “有人来探望了!”

        狱丁突然大喊一声,很快有人跑到他们牢房跟前,哗啦啦找着钥匙,给打开了牢门。

        许鹤宁心中一动,看了过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来,等到进了,她站在那小片落入牢房的月色前,许鹤宁才真正敢确认。

        “这里又脏又臭,你来作什么?!”许鹤宁忙坐起身。

        云卿卿把兜帽摘下,露出一张特意装扮过的小脸。

        美人粉腮红唇,在月色下美得出尘。

        许鹤宁心重重一跳,陈鱼看过来,被他眼明手快一把稻草给挡了视线。

        云卿卿见他霸道的样子,忍不住抿唇笑,走上前把自家做的饭菜从食盒里一样样取出来说:“做了八宝狮子头,还有卤肉。烧鸡是买的,我怕来不及,还给你打了酒,怕夜里寒。”

        他看着每一样的菜,心里又激动又懊恼。

        她肯定是被吓着了的,可在他跟前又那么平静,语调都没有波澜。

        云卿卿把吃食放下后,又从袖子掏出好几双袜子,工工整整放在他边上:“我听说牢里的老鼠会啃人脚趾头,你多穿几双袜子,要是鞋子被啃坏了,还能顶一会。”

        她轻声细语的,许鹤宁整个人都要跟着荡漾了。

        云卿卿说完,把饭菜又往两人那里挪了一下说:“你们快吃,我明儿再送吃的来,到时再把这些碗收回去。”

        说罢,站起来就要走。

        斗篷却被人抓住了。

        她一直克制着,不敢多抬头看他,怕泄露自己的担忧。而且牢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不能多话,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被他拽住斗篷的时候,眼眶到底还是变得湿润。

        “云卿卿,等我出去,我陪你去觉明寺。”

        她缓缓回头,朝他嫣然一笑:“嗯,你是该好好去拜菩萨,去去晦气。”

        许鹤宁在她让人动心的笑容中,亦扬着眉笑,心底在说:不会再有让你担心的下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错字晚点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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