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三字不难让人联想到身份。
云卿卿看向被竹帘遮挡的屋子,已经猜到许鹤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她是要见到未来婆母了?
云卿卿到底是女子,即便暗藏聪慧,姑娘家天生情绪细腻,这会子已经感觉到脸颊发烫,心里略忐忑。
许鹤宁余光扫到奔来的娇小身影,侧头就见到一身鹅黄衣裙的少女,一双眼眸正望着传出说笑声的屋子,目光流转间带着几分娇怯。
她犹豫踌躇的模样让他又想起爱躲藏的兔子。
“云卿卿……”他喊了她一声,“你不进屋去?”
云卿卿听到喊声,浑身都紧绷,抿唇去睨了他一眼,仿佛是不满他的催促。
然而这样的一眼并没有什么威慑力,许鹤宁剑眉一扬,迈步朝屋子走去,在她注视下撩起了竹帘。
他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云卿卿脸色变了变。
他怎么跟土匪似的,还强行让她进屋。
屋里人见到是他打起了帘子,许母当即紧张地问:“宁儿,可是有什么事?”
许鹤宁想要说是云卿卿来了,他只是不想让她跟兔子一样又想逃。
云卿卿已经三两步上前,率先朝里头说:“祖母,我进来了。”
这里是她云家落脚的地方,怎么闹得要被他压了一头。
她骨子里是有不服输的性子,就这么被许鹤宁给挑了起来。
许鹤宁察觉到她的意图,低头扫了眼从跟前走过的少女,看到她浓密的头发中簪着的珠花,用金丝拧成的花蕊正微微颤动着。
他嘴角扬了个弧度,知道她肯定是在心里跳脚恼他的霸道。
在她错身那刻,他低声说:“云卿卿,我娘没有做错什么。”
云卿卿跨过门槛的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回头看他,他用十分郑重的目光与自己对视。他那双骄矜的桃花眼如今再清亮不过,甚至是眸光柔和,她在那双眼眸里读出了请求二字。
她从见许鹤宁第一面起,对他的印象就是不羁和放纵,不管任何时候他似乎都不考虑外界,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可他现在是在拜托自己别迁怒许夫人吗?
他那句话是这个意思吧,是因为赐婚,所以他觉得自己会因此不喜许夫人?
云卿卿在惊愕中回神,心里又有些恼他了。
“侯爷莫要小人之心。”
她丢下一句话,进去的时候还甩了下帘子。
竹帘轻轻打到许鹤宁额头,他似乎还看见她进去前鼓了腮帮子……许鹤宁默念着小人之心四字,眼底闪过笑意。
嗯,被一个小丫头教训了,又把她惹恼了。
不过许鹤宁是觉得无所谓。
两人因为赐婚绑到一块,她嫁过来,不管心里有谁,只要安安分分不闹出格,他就任随她去。他也不会让她到母亲跟前伺候或者立规矩,本来他许家也没有这些规矩。
换句话就是随意她看不看得起自己,别为难或给他娘亲添堵,他万事可商量。
在许鹤宁决定婚后生活相敬如冰时,云卿卿已经见过未来婆母。
许母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量娇小,皮肤细白,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场相处下来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云卿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在几句闲话后就放松下来。
她还发现许母跟谣传根本不一样。传言都说她就是粗鄙的乡下丧夫妇人,可对方言行举止分明有着良好教养,跟京城的夫人们相比也没有不及的,显然是能识字断文的人。
许母见过未来儿媳妇后,对她的模样和性情自然是没得挑,只觉得可人喜欢。又见云家老夫人和自己的亲母都是十分明理知礼的,从头到尾也没有给自己一分脸色看,心里庆幸儿子误打误撞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为先前没有上门的事情做过解释,陪着喝了一盏茶,就不多打扰提出告辞。
云老夫人让孙女相送。
在出了院门后,许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心说:“我昨儿早到了些时辰,给你求的,你戴身上,平平安安。”
云卿卿手捻了一下,摸出里头是符纸一类的,当即要行礼道谢。
“可别那么客气,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许母架住她的胳膊,笑着拍拍她手就任许鹤宁扶着自己离开。
云卿卿捏着那个荷包,心情有些复杂。
这平安符明明在屋子里就能给她的,还能叫她祖母、母亲看见许家对她的敬重,可许夫人却是出门再给她,根本不做场面上的事。
……许夫人是真心想待她好。
她郑重地收好荷包。
虽然许鹤宁很讨厌,但长辈的心意不能辜负。
**
许母从云家落脚的院子出来,感慨似地和儿子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福气,那么好一个美人儿就嫁你了。成亲后别犯臭脾气,好好跟人过日子,不然我不饶你。”
许鹤宁自然不会让母亲多添忧心,满口应下。
两人走着,迎面却来了个脚步匆匆的人,正好是拐角处,两方都避让不及。许鹤宁往前踏一步,挡在了母亲跟前,来人就跟撞到铁板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东西也被撞得飞了出去。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许鹤宁被吸引了目光,一眼扫去,发现是根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的簪子。
也是这一眼,让他神色猛然一变,再抬头去看来人,是熟悉的面孔。
——林濉。
林濉看清许鹤宁的面容,亦神色一变,焦急去拾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慌乱将它藏进袖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许鹤宁站在阳光下,面容却蒙了一层霜,眼神锐利无比。
刚才掉在地上那支簪子他昨天见过,就簪在云卿卿的发中,那支和她人一样明媚灼目的海棠金簪!
“宁儿?”许母从儿子身后探头,看着空空的小道喊了他一声。
许鹤宁心头一动,让开路来,再看向母亲时脸上的寒意已经消融,甚至嘴角还啜着笑:“没事。儿子出来时交代了送斋饭,现在回去,应该送到了。”
许母不知方才一事在儿子心湖掀起了风暴,边走嘱咐他:“一会去上香的人肯定多,我就不去了。你到云姑娘身边去护着些,那么个娇娘子,别叫给冲撞了,你到时候就该心疼了。”
他闻言依旧是笑,看着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叫许母又好一通说教。
待送母亲回到住处,陪着用过饭,他进门时吩咐陈鱼的事情也有了答复。
“大当家,武安伯府也来上香了。今天是大庆典,京城来觉明寺的人家太多,和云家有亲的闵家也来了……哦,霍家也在。”
觉明寺在京城极有声望,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都爱到这处祈福。
许鹤宁站在窗柩前,有一只麻雀正落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一派天真。
他脑海里就闪过云卿卿那张无害的脸。
武安伯府来上香实属寻常,可林濉那么巧拿着她的簪子……就不寻常了。
他眯了眯眼。不久前他还说只要云卿卿不出格,万事由她,如今林濉就跟一巴掌似的重重扇在他脸上。
许鹤宁嗤笑,搭在窗台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陈鱼话落后见他许久没有回应,想起夫人的交代,提醒道:“大当家,夫人让你记得到前头大殿去……”
他话说一半,就被许鹤宁冷冷瞥来的一眼看得闭上嘴。
云卿卿在用过早饭后,跟着家人来到大殿,里边人头涌涌,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她第一眼倒是先看见霍二,正跟着霍老爷和他兄长身后,估计是无聊了,边走还边左顾右盼的打量。
霍二这一转头,两人视线就对上了。
云卿卿想起他缺的那颗牙和自己的一巴掌,忽地弯眼一笑。
霍二被她笑得一个激灵,就跟看见鬼似的忙扭头,结果撞到父亲后脑勺,被霍老爷转身就拧了耳朵一下。疼得他咧嘴。
云卿卿在后边看得没忍住抬袖遮住嘴偷笑。
他活该!
此时她袖子突然被人拽了拽,她疑惑看过去,就见堂姐用眼神示意自己。云卿卿顺着堂姐的视线,远远看见了林濉,还有武安伯府其余几人,正朝霍家人那边去,应该是约好的。
林濉……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自己的脚尖。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一声嫂嫂。是闵芷夕看到他们,从人堆里挤过来了,正亲亲热热挽着云婉婉的手问:“嫂嫂,怎么不见我哥哥?”
“他跟着我伯父陪祖父去别处了。”云婉婉微笑回道,闵芷夕似乎是失落地哦了声,然后才说道,“那我陪着嫂嫂吧,给嫂嫂和小侄子保驾护航!”
还把云卿卿给挤开,替代了她的位置。
云卿卿被挤得退了两步,差点要被踩到脚。哪知闵芷夕还侧过头看她,朝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挑衅的意味,眼里更是闪动着得意。
到底是人多,云卿卿没和她就在此处计较,跟着家人给菩萨上香后,禀告母亲要去寻明清一趟带着翠芽和两个护卫走了。
她才懒得在这里受闵芷夕的闲气。
而拥挤的大殿里,有人也注意到云卿卿的离开,快步跟了前去。
**
“明清师傅——”云卿卿避开人群,从安静的小道来到觉明寺的后厨房。
明清忙碌一早上,此时正拿着经书,盘腿坐在炉子前念经。
听到她的声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云卿卿习惯了,自顾走进厨房,看了看灶台上放着的各类蔬菜,笑吟吟说:“明清师傅,你就教我一道斋菜,等下个月我祖父生辰我也好哄他老人家开心。”
可是脸圆圆、身材也圆圆的明清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翻书,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云卿卿没办法了,视线落在案板上的菜刀上说:“明清师傅,借你的刀和锅一用,我做出那道菜来,你尝一口味道。”
她都来了七八回了,见他做过三回,应该能照瓢画葫芦。只要能得一句指点,她回头肯定能做出八分味来。
她说着,就抓起菜刀。
外头突然有人喊了声肃远侯,她看向门口,许鹤宁已经推开门进来。
举着菜刀的云卿卿一愣。
许鹤宁被反光的菜刀也闪得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许鹤宁:我来抓奸!
举着菜刀的云卿卿:嗯?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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